落鹰涧外数十里的隐蔽山坳,绿意盎然,溪水潺潺,与涧内的死寂荒芜判若两个世界。确认暂时安全后,残余的四名烈风卫无需命令,立刻分散四周,占据制高点,警惕地布下警戒线,将这片小小的安宁之地留给他们的王与那位以生命守护他的圣女。
程烈靠坐在一株古树下,脸色依旧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但体内那蚀骨幽劲已被羽神遗迹的七彩神力彻底拔除,破碎的经脉脏腑也在那磅礴生机下初步愈合。此刻,他正闭目凝神,全力运转《万象炼气诀》,引导着体内残余的七彩神力和自身复苏的烈阳真力,梳理着略显滞涩的灵力,巩固着濒临破境又强行压下的修为。
萨仁安静地坐在他身旁不远处,没有打扰。她手中捧着那根洁白温润的羽神翎羽,另一只手轻抚着重新焕发生机的青霖仙藤,眼神时而迷茫,时而恍然。羽神遗墟中的经历,那七彩神光的洗礼,以及这根蕴含着她血脉源头的翎羽,如同钥匙,开启了尘封在她灵魂深处的某些印记。
一些模糊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高远澄澈的蓝天,洁白的云海,巨大的、流淌着光辉的天空之城,还有……一对看不清面容、却让她感到无比温暖与眷恋的男女,他们背后舒展着圣洁的羽翼……那是她的父母吗?极西之地的羽神遗民?他们为何会来到草原?又为何将她留在圣湖?
身世之谜的冰山一角终于被揭开,带来的却不是释然,而是更深的复杂与一丝彷徨。她不再仅仅是草原的圣女,更是流淌着羽神血脉的遗孤。这份身份,将把她带向何方?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程烈身上。看着他坚毅的侧脸,感受着他周身那逐渐复苏、如同蛰伏火山般的力量感,心中那份早已生根发芽的情愫,在此刻变得更加清晰而坚定。无论她是谁,来自何方,此刻,她的心,只想留在这个男人身边。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专注的目光,程烈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中,金色的火焰已然隐去,只剩下如同夜空般沉静的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空气中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缠绕、牵引。经历生死险境,彼此舍身相护,有些东西,早已不言而喻。
萨仁脸颊微红,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却被程烈抬手轻轻握住了手腕。他的手掌依旧有些冰凉,但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
“还疼吗?”他看着她手腕上之前被碎石划出的细微血痕,声音低沉而沙哑。
萨仁摇了摇头,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温度,心跳骤然加速,声音细若蚊蚋:“不疼了……殿下您的伤……”
“无碍了。”程烈打断她,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此次,多谢你。”
若非萨仁果断带他进入遗迹,若非她与羽神遗骸的共鸣引动了七彩神力,他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是殿下先救的我。”萨仁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在平台上,若不是殿下及时赶到……”
她的话语顿住,因为程烈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那动作生涩而小心,与他平日里杀伐决断的形象截然不同,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以后……”程烈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不要再做这等冒险之事。”
他的语气带着命令,却又蕴含着更深层的担忧与后怕。当他看到萧千夜的鬼爪印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看到她被围困时苍白的脸色,那一刻涌起的暴怒与恐惧,远比任何战场上的危机都更让他心惊。
萨仁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未尽之言,心中酸涩与甜蜜交织,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简单的应答,却仿佛许下了某种誓言。
程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他松开了她的手腕,却将她的手轻轻握在掌心,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青霖仙藤和那根翎羽。
“你的身世,还有这青霖仙藤的来历,或许都与那极西之地有关。”他缓缓道,“待北境安定,京城事了,我陪你……去寻你的根。”
萨仁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他竟然愿意陪她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根源?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心房,眼眶再次湿润。
“殿下……”她哽咽着,反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或许是两人心意相通,气息交融,引动了某种玄妙的变化。萨仁体内的月华之力与青霖仙藤的生机,程烈体内刚刚平复却愈发精纯的烈阳真力与一丝残留的七彩神力,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共鸣!
嗡!
淡淡的月白光华与赤金色的光焰,分别从两人身上升腾而起,并非对抗,而是如同阴阳鱼般缓缓旋转、交融!青霖仙藤翠光大盛,那根洁白翎羽也散发出温润的光晕,加入其中!
一股祥和、磅礴、蕴含着生灭轮转意境的力量,以两人为中心弥漫开来!周围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绽放,溪水变得更加清澈灵动,连那四名警戒的烈风卫都感到浑身舒泰,旧伤隐隐有愈合的迹象!
程烈与萨仁皆是一惊,随即福至心灵,同时闭上双眼,引导着这股交融的力量。
对程烈而言,这股融合了月华之阴柔、青霖之生机、翎羽之神圣的力量,如同最好的调和剂,将他那过于酷烈的烈阳真力淬炼得更加圆融内敛,刚柔并济。识海中的天机匣光华流转,尤其是代表“御”之守衡的赤色与代表“生”之奥义的黄色,变得更加和谐明亮。那炼气六层中期通往后期的壁垒,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发出细微的“咔嚓”声,竟有了松动的迹象!
而对萨仁来说,程烈的烈阳真力与那丝七彩神力,则如同点燃她血脉之火的引信!她感觉自身的月华之力变得更加凝实、纯粹,对青霖仙藤的掌控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更重要的是,那根翎羽中蕴含的羽神本源,开始真正与她融合,在她背后,隐隐有一对极其虚幻、几乎看不见的羽翼光影一闪而逝!她的修为,竟也从原本的炼气三层,直接突破到了炼气四层!并且根基无比稳固!
不知过了多久,那交融的异象缓缓平息。
程烈睁开眼,眸中神光湛然,气息沉凝如山,却又多了一份之前没有的温润。他感觉自己的修为彻底稳固在六层中期巅峰,只差一个契机,便能水到渠成地踏入后期!而且对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萨仁也睁开美眸,眼中月华流转,气质更加空灵出尘,带着一种神圣与柔美交织的独特韵味。她惊喜地感受着自身的变化,看向程烈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深情与依赖。
“殿下,我……”
程烈抬手,轻轻止住了她的话语。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而专注,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待我处理完京城之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承诺的重量,“许你一个未来。”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海誓山盟,但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萨仁的泪水再次决堤。她知道,这对于背负着太多、习惯了将一切情感埋藏于心的程烈而言,已是所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
她用力点头,泪中带笑:“我等你。”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相握的双手上,温暖而明媚。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名烈风卫快步而来,神色凝重,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殿下!云州急报!林将军传来消息,京城有变!皇帝程昊……已于三日前,驾崩了!”
程烈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站起身!周身那刚刚平复的气息,再次变得锐利如刀!
皇帝驾崩!京城剧变!
风暴,终于来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脸色凝重的萨仁,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回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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