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几近失神的苏晚晴冲出洞穴时,洞外灰白的天光与震耳的浪涛,恍若来自另一个割裂的世界。王硕与两个女孩见他们满身狼狈,脸色瞬间褪得惨白。
“快!离开这里!”秦教官低吼着上前,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晚晴。
一行人沿着海岸线踉跄后撤,直到那如恶魔之眼般的洞穴入口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敢瘫坐在沙滩上喘息。苏晚晴软倒在地,剧烈的咳嗽几乎要撕裂喉咙,颈后那抹幽光虽已消退,纹路却深了几分,像一道嵌进皮肉的诅咒。她眼神涣散,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她……她没事吧?”张倩的声音带着怯意,轻轻飘在海风里。
林枫没有应声,只是跪在苏晚晴身旁,指尖触到手臂胎记时,那股余烬般的温热正缓缓蔓延。方才在洞穴中,面对陡然加剧的低语与苏晚晴失控的异变,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调动了那股微弱热流——仅那片刻的压制,便让他陷入了比连续守夜三日更沉重的精神虚脱。羊皮纸上“镇魂印(残),力有未逮”的字迹,此刻终于有了刺骨的实感。
“那些壁画……”秦教官的目光凝重如铁,落在林枫身上,“你看懂了,对不对?那些像鬼画符的字。”
林枫沉默着点头,取出羊皮纸。在相对安全的海滩上,他将壁画内容、自己解读的信息,连同羊皮纸的记载,尽可能清晰地讲给了在场所有人——“旧日支配者”的低语、“千面之月”的阴影、远古的放逐与封印,还有苏晚晴作为“容器”,与这座岛屿、与那恐怖存在的宿命联结。
隐瞒已无意义。幸存的五人早已是命运绑定的共同体,他们有权知道自己直面的是什么,哪怕真相足以将人拖进绝望的深渊。
王硕和两个女孩听得目瞪口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净。即便早有不祥的预感,但当“邪神”“容器”“封印”这些只存在于幻想中的词汇,变成血淋淋的现实时,那种认知崩塌的冲击,依旧让他们几乎窒息。
“所以……我们不是在荒岛求生……是在……在神话故事的战场上?”王硕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可以这么说。”林枫的嗓音沙哑,目光落在昏迷的苏晚晴身上,“她是关键,而我……我的血脉,或许是唯一能暂时稳住局面的东西。”
秦教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找回军人的冷静:“你的那个‘封印’,能撑多久?”
“不知道。”林枫摇头,“羊皮纸说它是残缺的,消耗极大。刚才在洞穴里只是稍作压制,我就感觉……”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但眼底的疲惫早已说明了一切。
“我们需要计划。”秦教官的声音沉稳下来,“第一,绝不能刺激苏晚晴,避开所有石碑、壁画这类东西;第二,林枫,你需要‘练习’。”他刻意加重了这个词,“熟悉你的力量,能变强一分,我们活下去的机会就多一分;第三,继续找有用的线索和资源,不能坐以待毙。”
练习?林枫苦笑。他连这力量的来源、运作的原理都一知半解,怎么练习?难道要一次次看着苏晚晴濒临失控,再用自己的血去“镇压”吗?
安置好苏晚晴后,林枫走到远处的礁石旁,试图静下心来,回忆前两次动用“镇魂印”的感觉——一次是月下之舞的生死关头,一次是方才洞穴内的精神冲击。共同点是强烈的危机感、保护苏晚晴的执念,还有……某种精神高度集中的极致状态。
他闭上眼,试着在脑海中勾勒那个简单的“封”字符文。起初,只有海浪声在耳边喧嚣,内心的烦躁挥之不去。他强迫自己排除杂念,将所有注意力都聚在那个符号上,回忆着指尖触到苏晚晴后颈时,那股热流涌动的暖意。
渐渐地,手臂上的胎记开始发热。这一次,没有外界的刺激,热流是他主动引导出来的!虽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仅持续了十几秒便消散,精神上还传来一阵刺痛般的疲惫,但这无疑是突破性的进展——他能主动激发这股力量了!哪怕只是微光。
接下来的两天,林枫一有空就进行这种“冥想”练习。效果慢得令人绝望,维持热流的时间只延长了少许,精神消耗依旧巨大。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那股力量的掌控,正一点点增强,像生锈的齿轮被慢慢打磨,虽滞涩,却在逐渐恢复运转。
苏晚晴的状态时好时坏。清醒时,她异常安静,眼神里藏着一种认命般的死寂,还有深深的愧疚。她会主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却刻意避开所有可能引发异常的事物——不往森林深处看,不长久凝视海浪。可她的睡眠从未安稳,偶尔会发出压抑的啜泣和模糊的呓语,每当这时,林枫都能感觉到她颈后纹路的微弱波动,与自己胎记传来的温热遥相呼应。
他们像走在一根绷紧的钢丝上,下方就是疯狂与毁灭的深渊。林枫是那个握着平衡杆的人,可他的力量还太稚嫩,随时可能连人带杆摔下去。
这天傍晚,林枫结束了一次格外疲惫的冥想,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他走到正在默默编织藤网的苏晚晴身边,轻轻坐下。
“感觉怎么样?”他问。
苏晚晴停下动作,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自己纤细却布满细小伤口的手指上。“林枫,”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飘忽,“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彻底控制不住了,你……你能不能……”
她的话没说完,但林枫懂了。
“没有如果。”林枫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会找到办法的。我的力量在变强,羊皮纸上一定还有更多线索。我们绝不会放弃你。”
苏晚晴抬起头,看向林枫。夕阳的余晖在他脸上镀了一层金边,他的眼里没有恐惧,没有厌弃,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那一刻,苏晚晴死寂的眼眸中,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悄悄亮了起来。
“谢谢。”她最终只低声说了一句,重新低下头编织藤网,只是指尖的动作,比刚才坚定了几分。
林枫看着她,心里却没有表面那般平静。血脉的试炼才刚刚开始,每一次冥想都像是在悬崖边起舞,他不知道自己能成长到哪一步,也不知道下一次危机来临时,这微弱的力量是否足够。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守护的誓言,不只是对苏晚晴的承诺,更是他对自身命运的抗争。在这座被神遗忘的岛屿上,一个残缺的守护者,一个不稳定的容器,他们的挣扎,就像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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