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函谷关后，通往咸阳之途。
蜿蜒的官道如同一条被巨兽撕开的伤口，暴露在突然晦暗、被血色阴霾笼罩的天穹之下。方才崩塌的城墙激起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尽，又被一层更诡异、更粘稠的“东西”覆盖了。
那不是风雪。
是雾。
浓得如同稀释血浆的雾。
赤红，粘腻，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混合了腐肉的腥气，无声无息地自天空那片被赵高邪法污染的、不断翻滚着暗红浓云的天幕中沉降下来。雾气沉降的速度极快，如同倾倒下来的粘稠血浆，呼吸间便弥漫了远近的山峦、枯林、驿站，迅速吞噬了官道上正在行进的大秦锐士！
血雾沾身！
冰冷刺骨！如同无数只带着倒刺的冰针扎向全身裸露的皮肤！深入骨髓的恶寒顺着毛孔钻进四肢百骸！雾气仿佛有生命，带着一种缓慢却坚定的侵蚀力量！被雾气沾染的战马首先发出惊恐不安的嘶鸣，焦躁地甩头、踏蹄；士兵们穿着冰冷的铁甲，感觉铠甲内侧仿佛有冰冷的黏液正在渗透！更有不堪者，被雾气吸入肺中，立刻发出剧烈的咳嗽，咳出的竟带着隐隐发黑的、带着硫磺气味的血沫！
“列阵！戒备！雾气有异！”各级军吏的呼喝声在血色雾海中此起彼伏，却透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惊惶！这种敌人无法看见、无法触摸，却从四面八方无声包裹而来、持续削弱士气的邪异力量，远比千军万马更令人心头发怵！
“公子！血雾侵蚀性极强！非止伤身，恐乱人心志！”章邯早已命人升起数辆特制的、悬挂着巨大“辟邪”铜兽首和风帆（用以扇开雾气）的战车在扶苏车驾左右，他本人身披重甲站在车头，声音带着凝重，“此非天灾！是咸阳妖术！如此下去，无需半日，军心士气与兵员战损都将难以估量！”
血雾越发浓重，三丈之外已不能视物。只有蒙恬手中那柄流淌着金红符文的玄铁霸王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戟锋处散发出的微弱但凝练的锋芒，驱散了周围一小片雾气的侵染，给围拢在侧的飞熊卫保留了一丝喘息之地。但蒙恬的脸色却凝重如铁！
他能感觉到手中神兵的力量！
那在戟身血肉深处奔涌的、源自骊山的星辰淬炼之力，充满了对邪祟污秽的本能排斥与……杀意！是的，杀意！那并非他的意志，而是戟本身！是那股浩瀚古老力量的一部分意志！它们被弥漫天地的污秽邪气彻底激怒了！
戟身在渴望！渴望撕碎！渴望净化和焚烧这污浊的血雾！戟身内部的星辰符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地亮起，每一次光芒的闪动，都伴随着一道微小但凌厉无匹的能量脉冲，震开靠近戟身的血雾粒子！
蒙恬能清楚地感知到这股力量的强大！它本能地想要爆发！想要涤荡这千里污浊！但……不行！
这股力量太霸道了！如渊如海！若完全爆发倾泻于手中这柄玄铁戟中，别说血肉之躯的他无法掌控，恐怕这整条官道上的军阵都会被它无意识外泄的恐怖威能波及、误伤！如同让一个巨人小心地用牙签去剔除无数蝼蚁身上的秽物，其掌控之难，远超常人想象！
“该死！！”蒙恬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被枷锁困住的怒兽！他魁梧的身躯在神兵与邪雾的双重压迫下微微颤抖，额头青筋暴跳！他在与这股力量角力！在疯狂压制这柄被骊山伟力点化后、急于屠魔却又无法被精确驾驭的恐怖杀器！
扶苏端坐在车中。
脸色却比蒙恬更加苍白！
他的意识被撕裂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在抵抗着这无孔不入、侵蚀血肉与心魂的血雾邪气。那邪气中饱含了胡亥被献祭前的一切恐惧、麻木、绝望，还有赵高疯狂的诅咒，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食毒瘴。
另一部分……不，是更庞大的一部分，被强行拉拽、吸引着！
东方！遥远的、被骊山脉络包裹的山河深处！
那股守护了他的帝陵意志……它正在前所未有的剧烈沸腾！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深海！
轰隆隆隆！！！！
不是来自天空的雷声！是大地深处！更深沉！更震撼！仿佛整个关中都架在无数面共鸣的巨鼓之上，被疯狂擂动！
扶苏的灵魂视野（被帝陵意志强行拓展开）中！他“看”到了！
骊山！那座沉雄厚重的帝陵核心区域！
大地如同被无形巨犁狠狠犁过！巨大的岩层在难以想象的伟力下扭曲、挤压、拱起！如同地壳之下有亿万年积压的怒火在寻找宣泄口！
那尊最早异动、破开封印、击溃了血魔杨端和的持戈金人，如同被点亮的灯塔！它巨大身躯上覆盖的青铜与黑铁甲片缝隙中，亿万点细碎的金红星辰之光如同奔涌的熔岩，正从足底迅速向上蔓延！覆盖它的膝盖、躯干、肩甲……已经延伸到了紧握巨戈的臂膀！那巨大的臂膀肌肉纹理（金属脉络）在星尘光芒下起伏贲张，仿佛积蓄着足以劈开星海的伟力！它的整条右臂已经被点亮！那柄横亘如山梁的巨戈尖端，吞吐着无形的锋芒，每一次震动都引得地脉狂震！它在……复苏！它在……苏醒！
这还不是全部！
“看”着！
在持戈金人巨大的身影后方！
在那片被更深地层封印和守护的核心区域！
大地在更加狂暴地撕裂、抬升！
第二尊！轮廓更加庞大！如同身披重山甲片、蹲踞大地的玄武巨神！
第三尊！形态妖异如赤身尖喙、振翅欲飞的火焰凶禽！
第四尊！扭曲如深海章鱼、千万巨肢盘踞如绞肉刑架的金属魔影！
……
那三尊沉睡在更深封印之下的庞大金人，正被前所未有的力量撼动！它们巨大的身躯在破碎翻腾的岩层和沸腾的、如同液体黄金般的地脉熔浆包裹下，剧烈地挣扎、扭动！覆盖在它们体表的、由大秦帝国强盛龙气混合无数方士符文构成的顶级封印结界，爆发出刺目的光华！符文链条在巨大的金人躯壳上疯狂抽动、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尖鸣！它们在试图挣脱！因感应到血脉子嗣受到的巨大威胁而狂躁！因骊山核心巨神彻底觉醒的战斗意志而被点燃！帝陵深处的封印，在被从内部强行撕扯！
扶苏的太阳穴如同被铁锤猛击！灵魂仿佛要被这跨越空间的恐怖景象撕碎！
但还有更令他震惊的！
在帝陵最核心、最黑暗、似乎镇压一切的核心区域！
第九尊！
那尊形体最为模糊、被无数条仿佛由星骸熔铸而成的墨黑色锁链缠绕捆缚、如同被钉死在无垠虚空深处的巨神！它的形态……不！它根本没有具体的形态！在扶苏的灵魂窥视中，它只是一团不断变幻、由最纯粹星辰毁灭后的“静默”与“终结”规则凝聚的庞大暗影！是创生背面！是“无”的本源！是骊山地脉一切力量源头反向凝聚而成的……终极封镇核心！
此刻！
这尊本该最“沉眠”、最“绝对静默”的存在！似乎感觉到了封印的剧烈震动！
它的核心！
那如同“无”之黑洞般的核心深处！
一丝……狂躁！一丝……暴虐！
一丝……挣脱一切束缚、想要毁灭所有“存在”本身的纯粹恶意，如同宇宙大爆炸前被压缩到极点的“奇点”力量……猛然颤动了一下！
“它”的“苏醒”……是帝陵最大的变数？还是……赵高邪法触动的毁灭契机？！
骊山！这座始皇帝以毕生心力塑造的帝陵，其下镇压的守护巨神正在被强行唤醒！而其核心封镇之物……亦被牵动，释放出一缕足以终结一切的无名恶意！
扶苏的意识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终于承受不住，猛地向后撞在车壁上，眼前彻底被混乱的星光和深沉的黑暗淹没！他只能凭借与帝陵意志的最后一丝微弱联系，感应到核心区域的疯狂震荡！感应到那柄被点亮的巨神战戈……它仿佛积蓄力量……要劈向何方？！
几乎在同一刻！
血色雾障笼罩的官道之上！
嗡——！！！
一道细微到极致的空间涟漪，如同投入浓稠血湖中的一颗小石子，在距离扶苏车驾三十余步外的血色浓雾中，无声荡漾开来！
一只巴掌大小、形态精巧到极致、半透明晶体般材质折叠成千纸鹤形状的符鸟——正是李斯以精血神魂为代价、跨越空间送来的“血信千纸鹤”——如同穿透水幕般，骤然显现！
但这只蕴含了巨大隐秘信息的符鸟刚一现身，就被浓重的血雾彻底包裹！那粘腻的污秽如同亿万只细微的吸血虫，疯狂附着侵蚀着它半透明的晶体双翼！符鸟振翅的动作瞬间变得无比滞涩、沉重！光芒急速黯淡！它核心处那道属于黑冰台左卫统领的精血信息流，更是如同落入强酸的金属般滋滋作响，信息快速湮灭！
完了？！
李斯那以命相搏送出的最后生机，将泯灭于这无边血雾之中？！
就在符鸟的光芒即将被彻底吞噬、坠向下方吞噬一切的腐土血沼的刹那——
滋啦——！！！
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金红光芒！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猛地自扶苏眉心处射出！如同无形之手凌空抓住了濒死的符鸟！
是骊山持戈巨神！是那柄被点燃的星辰巨戈！它锁定了这只承载着最后警报、关联着大秦血脉命运与赵高致命阴谋的脆弱飞鸟！它甚至不惜暂时分出了一丝跨越空间的投影意志！
符鸟被那缕跨越空间的星辰意志裹挟！
如同一颗划破血海的赤金色流星！
无视了空间阻碍！
瞬间！
狠狠贯入扶苏的眉心！
庞大的信息流、破碎的画面、李斯濒死前那决绝的意志、赵高在麒麟殿中启动“血诏动天”邪法时那扭曲狂笑的面容、甚至最后一丝黑冰台左卫统领临死前刻印下的、关于咸阳深处某个方位极其隐蔽邪恶法力波动的探测标记……如同决堤洪流，在扶苏精神世界轰然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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