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院最深处的“观星殿”内，时间仿佛凝固了。巨大的穹顶模拟出的周天星辰，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颗接一颗地黯淡、熄灭，如同帝国命运的倒影。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帝国所有核心重臣齐聚于此，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死灰。玄衍带来的“三十日”判决，如同无形的枷锁，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监国太子赢稷端坐主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紧握着扶手，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他的目光扫过下方：太尉章邯面色铁青，如同一尊即将爆发的火山；首席地师玄衍瘫坐在椅上，老泪纵横，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其他各部重臣或目光呆滞，或低声啜泣，或面如死灰。绝望，是此刻唯一的主题。
“三十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千年帝国……竟只剩三十日阳寿……苍天何薄于我帝秦！”
“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另一位将领不甘地低吼，拳头砸在身旁的玉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显得如此无力。
“办法？”玄衍抬起浑浊的泪眼，声音凄怆，“龙脉乃天地所钟，帝国根基！根若朽烂，树必倾颓！除非……除非有逆天改命之力，为龙脉重塑根基！可这……这岂是人力所能及？！”
逆天改命？重塑根基？
这几个字如同闪电，划破了殿内浓稠的绝望，也刺痛了一个人的神经。
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着复杂符文的墨翟，猛地抬起了头。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连续不断解析“神火”与“清道夫”碎片、透支心力留下的痕迹。但此刻，那疲惫的眼底深处，却燃起了一丝疯狂而炽烈的火焰。
“逆天改命……重塑根基……”墨翟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穿透力。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位帝国首席技术官身上。
“墨翟爱卿？”赢稷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期盼与紧张。
墨翟没有立刻回答，他快步走到大殿中央那张巨大的、此刻正显示着龙脉能量急剧衰减曲线的星图前。他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点向几个关键节点。
“殿下，诸位同僚，”墨翟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语速，“我们或许……并非全无希望！但这条路……是一条绝路，也是一条……或许能向死而生的险路！”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扫过众人：“龙脉枯竭，源于本源凋亡，如同灯油耗尽。常规补充，杯水车薪。但若……我们不是‘添油’，而是……换一种‘燃料’，甚至……重新‘点燃’灯芯呢？”
“什么意思？”章邯沉声问道，眉头紧锁。
墨翟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设想：
“龙脉涅盘！”
大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涅盘？”玄衍失声惊呼，“墨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龙脉乃天地正气所聚，如何能……涅盘？那需要何等伟力？！”
“正因为需要伟力，我们手中，恰好有两样……‘非凡’之物！”墨翟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光芒，他指向观星殿一侧，那里通往囚禁着云无月和“神火”的禁绝之室。
“其一，是那缕‘神火’！解析表明，它蕴含极高层次的‘创生’与‘秩序’本源法则！虽难以驾驭，但其本质，或可充当涅盘的‘火种’！刺激龙脉沉寂的本源，赋予其‘重生’的契机！”
“其二，是‘归墟’！”墨翟的手指又指向星图上那片代表死亡与混沌的灰色区域，“龙脉源于秩序，归于秩序，故其衰亡亦在秩序之内。但归墟之力，是混沌，是虚无，是秩序的背面！若以混沌为催化剂，冲击濒死龙脉，或可打破其既定的衰亡轨迹，强行扭转其存在形态！”
他双手虚按，仿佛在描绘一个惊世骇俗的蓝图：“计划如下：将帝国龙脉核心，转移至归墟之力最为浓郁的‘归墟王庭’深处！以举国之力，进行一场血祭，汇聚亿万生灵的信念与生命能量作为最原始的引信和薪柴！然后，引导‘神火’之力，注入龙脉核心，同时引动归墟混沌能量，对其进行最猛烈的冲击！”
“在创生与毁灭、秩序与混沌的极致冲突中，”墨翟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逼迫龙脉在生死边缘，发生本质的蜕变！使其‘死而复生’，不再是温和的、滋养万物的金色龙脉，而是……一种充满攻击性、吞噬性、与混沌伴生的——‘暗血龙脉’！”
“暗血龙脉？！”众人骇然失色。光是这个名字，就充满了不祥与邪恶的气息！
“此举成功，新生的龙脉将更加强大，更具侵略性，或可暂时抵挡神庭的秩序净化！”墨翟语速极快，“但代价……巨大无比！”
他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刀：
“第一，成功率极低！稍有不慎，龙脉未涅盘先崩溃，帝国瞬间湮灭！”
“第二，血祭！需要海量的生命能量作为代价，伤亡……不可估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墨翟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新生的‘暗血龙脉’，将充满不可控的混沌与吞噬特性！它不再温和，会侵蚀使用者心智，使帝国力量体系变得狂暴、危险！它是一柄双刃剑，未伤敌，先伤己！帝国……将不再是原来的帝国！我们可能……释放出一个连我们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怪物！”
大殿内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残忍、却又在绝境中透出一丝诡异生机的计划惊呆了。
用举国血祭，用禁忌的力量，改造帝国的根基，孕育出一个可能反噬自身的怪物？
这已不是战争，而是……文明的自我献祭与异化！
“疯子……简直是疯子……”一位老臣颤巍巍地指着墨翟，气得浑身发抖。
但更多的人，在极度的恐惧之后，眼中却燃起了一丝……挣扎的火焰。因为，除了这个疯狂的计划，他们面前，只剩下坐以待毙这一条路。
是拥抱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和危险的、异化的未来，还是……坦然接受三十日后的彻底灭亡？
这个抉择，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人的意志。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主位上面无表情的监国太子——赢稷。
帝国，敢不敢进行这场以国运、以文明本质为赌注的……终极豪赌？
赢稷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越虚空，仿佛看到了那座沉睡着父皇的归墟王庭，看到了那些为帝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将士，看到了亿万子民绝望的眼神。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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