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之眼的夜来得格外早。
林小棠裹着墨翟留下的玄色大氅，坐在临时观测台的星髓灯下。灯芯是用暗血龙脉结晶磨成的粉末，燃烧时泛着幽蓝的光，将她指尖的星髓液照得如流动的星河。面前的星髓星盘已修复大半——那是三百年前归墟先祖用来观测混沌海潮汐的古物，青铜盘面刻满螺旋状星轨，每条轨道都嵌着指甲盖大小的星髓碎片，此刻正随着她的指尖微微发亮。
“咔哒。”
她将最后一块星髓碎片按进盘面的缺口。碎片与轨道严丝合缝，幽蓝光芒瞬间贯通整条星轨，在盘心聚成个模糊的光斑。这是星盘的核心“归墟之眼”，传说能映照万物本源法则。但此刻，光斑里只有混沌的雾气在翻涌，像团化不开的墨。
“还是不行……”林小棠的银针悬在光斑上方，针尖的净化液滴落，却在触及雾气时被瞬间吞噬。她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臂的暗紫色疤痕——那是神火爆炸时留下的，如今成了她与秩序之灵“共鸣”的媒介。三个月前，“危险平衡”让归墟重获生机，但神庭的威胁从未消失：边境哨塔频遭“法则湮灭弹”袭击，帝都地底的熵能火种偶尔躁动，预言者更在占星台上尖叫“神庭圣主即将苏醒，携‘创世法典’重启秩序清洗”。
她必须找到对抗神庭的方法。而眼前这台星盘，是唯一可能藏有线索的古物。
星盘的修复已耗时七日七夜。
最初发现它时，星盘碎成十七块，散落在寂灭之眼的星髓花丛下。林小棠用龙脉液粘合青铜盘面，用暗血龙脉结晶补全星轨，甚至冒险潜入混沌海，捞回被煞气腐蚀的星髓碎片。此刻，除了盘心的“归墟之眼”，其余部分都已复原，但光斑始终无法稳定——像面蒙了尘的镜子，照不见真实的影子。
“或许缺了块关键碎片。”
身后传来云襄的声音。这位墨翟的继任者穿着洗得发白的学者袍，发间沾着星髓粉，手里捧着本翻烂的《归墟古卷》。他是团队里最精通熵能与混沌理论的年轻人，三个月前在“危险平衡”中用“情感纽带”救了所有人，此刻正用星髓笔在兽皮地图上标注熵能火种的波动。
林小棠没回头，指尖在星盘边缘轻轻敲击：“盘心的雾气在排斥外来能量……像是被某种‘编程’锁死了。”
“编程？”云襄凑过来，星髓笔的笔尖差点戳到光斑，“归墟古卷里提过，神庭的祖先用‘法则编程’将混沌能量固化为秩序，就像用模具铸剑。”
“模具……”林小棠突然顿住。她想起周铁在边境捡回的神庭残械——那具法则编程的金属傀儡，关节处刻满细密的符文，当时她以为是装饰，现在才惊觉那是“编程矩阵”的碎片。
“若神庭能用编程固化混沌，我们为何不能用‘反编程’瓦解秩序？”她猛地转身，银针在星髓灯下闪着寒光，“云襄，你看这里！”
她指向星盘边缘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痕。那道裂痕藏在星轨的螺旋纹里，若不凑近细看，会与青铜的锈斑混为一体。林小棠用银针的针尖刮开锈迹，裂痕深处竟露出极细的金色刻痕——不是归墟古文字，而是神庭的“秩序篆文”！
“这是……”云襄的星髓笔颤抖起来，“神庭的‘封印纹’！他们用这种纹路将关键信息藏在古物里，防止外人解读！”
林小棠的呼吸陡然变重。她将星髓液滴在裂痕处，液体顺着刻痕渗透，竟在光斑中映出几行金色小字。那些文字并非静止，而是像活物般在光斑里游动，组成一幅动态的星图——
星图中央是座青铜高塔，塔身刻满秩序篆文，塔顶悬浮着块棱形水晶。水晶中流转着混沌能量，却被无数金色锁链缠绕。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高塔底部的“编程矩阵”，矩阵的纹路与周铁捡回的傀儡关节符文一模一样。
“那是……”林小棠的瞳孔骤缩，“‘创世法典’的投影！”
“归墟古卷里提过‘创世法典’，但只说它是神庭的‘建国圣物’。”云襄的声音发颤，星髓笔在兽皮地图上疯狂记录，“传说法典由初代神庭帝王编纂，能将混沌海的能量‘编程’为可控秩序，从而创造‘永恒稳定的世界’。”
“永恒稳定？”林小棠冷笑，“用锁链锁住混沌的翅膀，也叫永恒？”
她指尖轻触星图中的棱形水晶。刹那间，光斑中的星图活了过来：青铜高塔的锁链突然绷紧，混沌能量在水晶中挣扎，却被编程矩阵的金色纹路强行“梳理”成有序的金色光流，顺着锁链注入高塔底层。高塔的墙壁上浮现出无数画面——神庭用这些光流制造“法则湮灭弹”，摧毁不听话的部落；用光流铸造“秩序之城”，将居民变成没有情感的傀儡；最后，光流汇聚成“圣主冠冕”，戴在初代帝王头上。
“它在‘喂食’。”林小棠的声音发涩，“法典用混沌能量喂养神庭的秩序体系，就像用汽油喂火，越烧越旺。”
云襄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看水晶的裂痕！”
星图中，棱形水晶表面有一道细微的裂痕，与星盘边缘的裂痕形状完全相同。林小棠用银针刮开星盘裂痕的锈迹，露出更多金色刻痕——那不是封印纹，而是“坐标”！指向法典水晶的裂痕位置！
“神庭把‘创世法典’的残篇藏在星盘里！”云襄的星髓笔掉在地上，“他们怕后人发现法典的真相，所以用星盘当‘保险箱’，只有修复星盘的人才能看见！”
林小棠的脑中闪过无数碎片：边境哨塔的法则湮灭弹、神庭间谍体内的法典碎片、预言者说的“圣主苏醒”……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线——神庭的“秩序清洗”并非空穴来风，他们要用完整的“创世法典”重启编程矩阵，将整个归墟变成没有混沌的“永恒秩序之地”。而星盘里的残篇，正是破解法典的关键！
“必须逆向工程。”林小棠的声音突然冷静下来，指尖在星盘上划出复杂的轨迹，“法典用‘编程矩阵’将混沌固化为秩序，我们就能用‘反编程矩阵’让秩序崩溃。”
她调出云襄记录的“法则湮灭弹”残骸数据。弹体内部的编程矩阵由三层结构组成：外层是“秩序锚定符”，中层是“能量导流纹”，内层是“固化核心”。
“湮灭弹的原理，是用编程矩阵‘覆盖’目标的混沌本性，使其自毁。”林小棠的银针在星髓灯下画出矩阵结构，“那么，‘法则崩溃器’就应该反过来——用混沌的无序性‘溶解’编程矩阵的锚定符，让秩序能量失去载体，自然崩塌。”
云襄的眼睛亮了：“就像用醋泡化石！混沌的‘无序’能腐蚀秩序的‘规则’！”
“不止如此。”林小棠指向星图中的青铜高塔，“法典的编程矩阵需要‘能量源’——混沌海的能量。如果我们能制造一个‘规则奇点’，用纯粹的混沌能量冲击编程矩阵，就能让矩阵过载崩溃。”
“规则奇点……”云襄喃喃自语，突然翻开《熵能三态理论》手稿，“混沌能量的‘吞噬态’能瓦解秩序结构！若将吞噬态混沌压缩成‘奇点’，其能量密度足以击穿任何编程矩阵！”
林小棠点头：“但难点有三个。”她在星髓板上列出三条：
1. 混沌的无序性：吞噬态混沌难以控制，弹道会偏离目标；
2. 载体的反噬：奇点能量会反噬发射者，需用特殊载体承受；
3. 能量消耗：制造奇点需消耗相当于摧毁一座城池的能量。
“还有第四个难点。”云襄突然说，“神庭会察觉我们在研发崩溃器。法典残篇提到，圣主苏醒后会亲自回收所有法典碎片——包括星盘里的这部分。”
林小棠望向观测台外的星髓花丛。月光下，花丛泛着莹蓝的光，其中几株花的中心竟嵌着金色碎片——那是神庭间谍潜入时留下的“追踪符”。三个月前她以为是普通煞气，现在才惊觉那是法典的“定位标记”。
“他们已经来了。”她轻声说，指尖按在星盘的裂痕处。金色刻痕突然发烫，映出一行新的小字：
“以混沌为刃，斩秩序之锁，然刃必饮血，慎之。”
“咚咚咚。”
观测台的帘子被掀开，周铁扛着玄铁战斧走进来。他刚从边境回来，铠甲上还沾着神庭巡逻队的煞气，左眼缠着渗血的布条——那是上次与间谍交手时被法则护盾划伤的。
“小棠，云襄，你们说的‘崩溃器’……”他的大嗓门震得星髓灯摇晃，“真能打碎神庭的破塔？”
林小棠将星盘转向他。光斑中的星图还在流转，青铜高塔的锁链正将混沌能量注入圣主冠冕。周铁的左眼突然刺痛，他扯下布条，那只眼睛竟能看到星图中的金色锁链在“吸食”混沌的生命力。
“这塔……在吃混沌的魂。”他咬牙切齿，“必须砸了它！”
云襄犹豫着开口：“但发射一次，载体可能会……”
“会死？”周铁拍着胸膛大笑，“俺周铁活了四十年，就没怕过死！当年在星陨之渊，俺为护百姓撤离，被煞气蚀了半条命都没皱眉——现在为了砸了这吃人的塔，俺这条命，拿去便是！”
林小棠望着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毒饵计划”中，周铁也是这样扛着战斧冲向熵能巨人。那时他还能笑着说“俺的命是归墟给的”，现在左眼的伤疤却暗示着神庭的可怕。
“周将军……”她轻声说，“载体承受的反噬，可能不是死亡那么简单。”
“那又如何？”周铁将战斧插在地上，斧柄的龙纹与星盘的归墟之眼遥相呼应，“俺爹临死前说，男人的命，就得用在该用的地方。神庭要灭咱归墟，咱就造把能捅破天的刀，和他们拼了！”
云襄沉默地收拾手稿，星髓笔在兽皮地图上画出“混沌谐振腔”的草图——那是放大混沌能量的装置，灵感来自墨翟的“共鸣符阵”。林小棠则取出珍藏的双生子眼泪，滴在星盘的归墟之眼：“用眼泪当引信，或许能引导混沌能量聚焦。”
观测台外，赢稷的龙舟悄然降落。帝王的龙纹披风沾着夜露，他望着星盘中的星图，声音沉如深渊：“准研。但设‘三不原则’——不主动攻击、不用于内战、不超出归墟范围。”
他走到林小棠身边，指尖按在星盘的裂痕处。金色刻痕突然映出扶苏帝君的虚影，虚影的声音跨越三千年时空：
“混沌非敌，秩序非友，唯平衡可存。若执刃，勿忘初心。”
林小棠望着虚影，又望向周铁和云襄。星髓灯的光映在他们脸上，照见周铁左眼的伤疤、云襄手稿上的泪渍、自己左臂的暗紫疤痕。这些伤痕不是耻辱，而是归墟人反抗命运的勋章。
她将星盘的归墟之眼对准窗外。月光下，寂灭之眼的混沌海正翻涌着吞噬态的混沌能量，像头等待唤醒的巨兽。
“开始吧。”她轻声说，“给神庭的‘永恒秩序’，送份‘崩溃’的贺礼。”
当夜，林小棠在观测台记录数据时，星盘的归墟之眼突然爆发出强光。光斑中，青铜高塔的幻影轰然倒塌，圣主冠冕碎裂成星屑。但在塔的废墟中央，一个新的符号缓缓浮现——那是“混沌法则炮”的雏形，炮身缠绕着情感纽带的星髓线，炮口指向神庭的方向。
星图下方，一行新的金色小字缓缓浮现：
“饮鸩止渴，刃必饮血；然血沃之地，终将开出自由之花。”
林小棠将这句话刻在星髓板上，与“三不原则”并列存放。窗外，周铁正用战斧劈砍训练用的金属傀儡，云襄在计算混沌能量的临界值，赢稷的龙舟在夜空中巡视边境。
寂灭之眼的星髓花丛中，暗血龙脉结晶悄然发芽，长出嫩绿的芽尖——那是章邯用生命凝聚的“希望之种”，在混沌与秩序的平衡中，悄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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