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手中的针线,蓦地停住。
她抬起头,烛光在她眼中跳跃,却照不进她心底。
添个弟弟妹妹?
往日里,哪次不是她主动撩拨,言语间百般暗示,举止比那画舫里的歌女还要大胆几分。
可他呢?
总是一本正经,不是说军务繁忙,便是说时辰不早,活像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
今天倒好,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黄蓉心里没来由地窜起一股火气。
如今襄阳城外强敌环伺,朝堂内奸臣当道,女儿又负气出走,生死未卜。
她哪里有半分旖旎的心思。
更何况,她偏要让他也尝尝被拒绝的滋味。
郭靖见她不语,只当她是默许了,心中一热,便伸出手,想去握黄蓉的手。
黄蓉手腕一转,身子微侧,巧妙地避开。
郭靖一把握了个空。
他正尴尬,却听黄蓉“啊”地低呼一声。
他定睛一看,黄蓉的指尖上,正沁出一颗殷红的血珠,显然是被针尖扎着了。
“蓉儿,你没事吧?”郭靖赶忙问道。
“没事。”
黄蓉将手指含在口中,吮去血珠,心里的烦躁却愈发汹涌。
她站起身,将手里的锦帕随手丢在桌上。
“靖哥哥,你明日还有要事,早些歇息吧。”
“我今晚心绪不宁,总感觉芙儿要出事。明日,我要亲自出去寻她!”
说罢,她也不看郭靖,径直走到门边,竟是要将他往外推。
郭靖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蓉儿,我……”
“去偏房睡。”黄蓉的语气不容置喙。
郭府有一处偏房。
郭靖常因军务晚归,为不扰黄蓉安歇,便宿在那里。他未曾想过,这处体己的安排,今夜竟成了他自己的去处。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砰”的一声关上。
郭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落锁的声音,只觉得一阵寒风吹过,心里空落落的。
……
何小姐闺房内。
杨过眼瞧着郭芙那伙人闹剧也似地离去,心中对师兄的敬佩又涨了三分。
这才是真手段!
不独武功深不可测,这份口舌上的功夫,怕也已臻化境,不在当世任何名家之下。
只消三言两语,便将骄横不可一世的郭大小姐说得哑口无言,还激得她主动要去寻采花淫贼的晦气。
他心中正自痛快,可转念一想,眉头却又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师兄,”杨过压低了声音,凑到叶无忌身边,“那傻妞当真不会傻乎乎地,就凭她那两下三脚猫的庄稼把式,去找那两个贼人的麻烦罢?”
他撇了撇嘴,续道:“还有那两个跟屁虫,一瞧便是酒囊饭袋。别说拿人,只怕到时候非但帮不上忙,反倒成了人家的点心!”
叶无忌正俯身检视那何小姐的伤势,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放心。”
“郭芙是郭大侠与黄帮主的独女,金枝玉叶。她此番负气出走,你当真以为郭黄二人会全无布置?只怕丐帮中的顶尖好手,已在暗中护持了一路了。”
杨过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再者,你莫要忘了,她外公是哪一位。”
“东邪黄药师行事乖张,护短之名天下皆知,最是疼爱这个外孙女。江湖上哪路人马,敢不卖他三分薄面?谁若敢动他外孙女一根汗毛,便得先掂量掂量,自家脖颈够不够硬。”
杨过听罢,恍然大悟。
他一拍脑门,嘿嘿笑道:“着啊!我怎地忘了这茬!郭大小姐驾到,那些宵小鼠辈,还不都得退避三舍,奉上人头?”
心头那丝忧虑,登时烟消云散。
就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竟被人从外头一把推开。
一个身穿杭绸锦袍、体态痴肥的中年男子抢了进来,正是这何府的主人,何员外。
那何小姐一见来人,方才止住的泪水又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爹!爹!女儿……女儿险些就……就再也见不着您了!”
杨过见是苦主到了,心想多半是来叩谢救命之恩的,便站起身来,正欲依着江湖规矩,客气几句。
谁知,那何员外竟似没瞧见自己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一般,一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叶无忌与杨过。
他嘴唇哆嗦着。
“你……你们……”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一张阔脸憋得由红转紫。
“你们为何要多管闲事!”
这一声怒喝,便如平地里起了一个焦雷。
杨过登时懵了。
那何小姐也止住了哭泣,满脸的难以置信。
杨过少年心性,平生最恨冤屈。
我好心好意救你女儿,你不三跪九叩、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反倒恶语相向?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他胸中一股无明业火烧起,当即便要破口大骂。
“我们多管闲事?若不是我二人仗义出手,你女儿此刻……”
“我女儿怎样,是我何家的家事!几时轮到外人插手!”
何员外厉声打断他的话。
他指着那被掌风震破的墙洞,又指着满地狼藉的桌椅碎片。
“人呢?那两个贼人呢?你们可曾将他们擒下?啊?”
“没有!你们不过是将人打跑了了事!”
何员外越说越是激动,唾沫星子喷了杨过一脸。
“你们行侠仗义,倒是威风!打完了,拍拍屁股便可一走了之!可我们呢?我何家满门上下呢?”
“那贼人今夜吃了亏,心怀怨怼,定然是要回来报复的!他今夜不来,明夜会来!后夜会来!他若要杀我全家泄愤,你们管不管?你们到那时,还在这里么?”
杨过被他这一连串疾言诘问,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贼人是跑了。
他们师兄弟总不能长久守在此处。
倘若那贼人当真去而复返,行那报复之举……
他心中火气竟被这番话浇熄了大半。
何员外见他语塞,气焰更盛。
他踱到自己女儿身边,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那丝人性的微光只一闪,便被狠厉所吞噬。
“我宁愿……我宁愿今夜之事,就这么成了!”
“我宁愿他只祸害我女儿一人,也胜过他日后回转,杀我何家满门!”
此言一出,不光是杨过,连那何小姐都如遭五雷轰顶,一张脸霎时没了半分血色,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唤作“父亲”的男人。
杨过只觉通体冰凉。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保全自家性命与家财,竟能说出宁可牺牲女儿清白言语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悲。
这老东西的话,字字诛心,混账到了极点。
可……可若站在他这等凡夫俗子的立场上,似乎……似乎又隐隐有那么一丝道理。
杨过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他平生头一遭,对自己素来信奉的“侠义”二字,生出了动摇之心。
叶无忌始终未发一言。
他只是静静地瞧着,直到房中陷入一片死寂,他才缓缓开口。
“谁告诉你,我们是行侠仗义的大侠了?”
何员外猛地一愣,转向叶无忌。
叶无忌迎着他的目光,向前踏出一步。
“你怕那淫贼回来,杀你满门。”
“难道,”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满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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