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岳楼的灯笼被夜风掀得猎猎作响，火光在陈参将肩头的伤口上投下斑驳的影。那伤口边缘泛着的乌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是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皮肉下游走，看得叶天心头一紧。
“这是‘寒江瘴’。”陈参将咬着牙，额上渗出冷汗，铁尺拄在地上才勉强站稳，“寒江派的独门毒药，中者筋脉僵硬，三个时辰内不解毒，便会沦为废人。”他看向叶天，目光沉了沉，“少侠既会赵盟主的‘卸力掌’，想必不是外人。那匣子……还请少侠代为取出。”
叶天这才注意到床底露出的黄铜匣子，上着三道鎏金锁，锁孔处刻着对应的星宿纹。陈参将忍着剧痛，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巧的钥匙，钥匙柄上同样刻着星宿——北斗第七星，摇光。“对准锁孔转三圈，顺时针。”他喘着气叮嘱，“匣子里有解药，还有……那份密信，务必交到兵部张大人手上。”
叶天依言开锁，铜匣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与伤口的腥气混在一起，竟奇异地压下了几分诡异。匣内铺着暗红色的绒布，左侧放着个青瓷小瓶，右侧则是一卷泛黄的信纸，信纸边缘烫着银线，看得出是军中密函的规制。
“解药在瓶中，”陈参将声音发颤，显然毒素已开始侵蚀内劲，“快……快服下，这瘴气能通过气息传染。”
叶天刚拿起瓷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啸，像是夜枭啼叫，却比寻常枭声更锐，刺破耳膜。他猛地转头，只见一道黑影如蝙蝠般贴在窗檐上，手中短笛正凑在唇边——那笛声不似乐音，倒像毒蛇吐信，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好！是寒江派的‘摄心笛’！”陈参将脸色剧变，“这笛声能乱内息，少侠快闭气！”
叶天虽未练过闭气法门，却也下意识捂住口鼻。他瞥见铜镜里自己的眼神竟有些发直，心头一凛，猛地咬了下舌尖，剧痛让心神清明了几分。再看陈参将，已双目圆睁，铁尺脱手落在地上，显然是被笛声所制。
窗檐上的黑影冷笑一声，翻身跃入，手中短笛直刺叶天心口。这招式刁钻，竟避开了所有要害，却能在皮肉上留下细密的血孔——正是寒江派的“千疮指”，专破内家护体劲气。
叶天侧身避开，顺手抓起铜匣格挡。短笛撞在匣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他手臂发麻。这黑影的内劲至少在后天六重境，比方才那三人高出两个境界，招式间更带着一股狠戾，显然是杀过不少人的老手。
“赵老头的传人？”黑影舔了舔笛身上的血迹，语气带着戏谑，“可惜太嫩了点。”他步法诡异，脚不沾地般在客房里滑行，短笛忽上忽下，逼得叶天连连后退。
叶天忽然想起老丈手札里写的“卸力掌”变招——遇强则引，借势反击。他故意卖个破绽，让短笛刺向肩头，待对方力已用老，猛地侧身，掌风拍向黑影持笛的手腕。这一掌用了巧劲，不硬碰，只顺着对方的力道轻轻一推。
黑影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手腕一麻，短笛脱手。叶天趁机抄起地上的铁尺，虽不懂招式，却凭着一股蛮劲横扫过去。黑影猝不及防，被扫中膝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有点意思。”黑影站稳身形，眼中多了几分杀意，“既然你找死，那我就先取你性命，再拿密信。”他忽然从怀中摸出个黑色小囊，往地上一摔，囊内粉末遇空气便化作黑雾，瞬间弥漫了整个客房。
叶天只觉一股腥甜气钻入鼻腔，脑袋顿时昏沉起来。他知道这是迷药，强撑着抓起铜匣和陈参将，撞开后窗跳了出去。身后传来黑影的狞笑：“跑得了吗？这‘追魂散’沾了就会留下记号，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后山的竹林密得像化不开的浓墨，叶天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怀里的陈参将越来越沉，显然毒素已开始影响他的神智。他忽然想起青瓷瓶，摸出倒出一粒药丸，塞进陈参将嘴里，又给自己也服下一粒——药丸入口微苦，却带着一股清凉，顺着喉咙滑下，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听不到身后的追赶声，他才扶着陈参将靠在一棵老竹下喘息。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照亮了陈参将苍白的脸。
“少侠……”陈参将忽然睁开眼，声音微弱，“那密信……不仅是寒江派通敌的证据，还有……兵部里的内应名单。”他咳了口血，血沫子呈黑紫色，“赵盟主当年被构陷，就是这内应出的手。”
叶天心头一震，刚想追问，陈参将却头一歪，没了气息。他探了探对方的颈动脉，已彻底冰凉——看来解药虽解了毒，却没能留住这位老将的性命。
夜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人在暗处窥伺。叶天握紧了怀里的铜匣，只觉这匣子重逾千斤。他知道，从接过密信的这一刻起，他已彻底卷入了这场漩涡，前路是刀山火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将陈参将的尸身藏在竹林深处的山洞里，用石块封好洞口。临走前，他对着洞口拜了三拜——这位老将军到死都在护着北境的安宁，值得这样的敬意。
回到望岳楼附近时，天色已大亮。掌柜的见他一身狼狈，惊得张大了嘴巴：“少侠这是……”
“陈参将昨夜染了急病，已经去了。”叶天平静地说，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我也要即刻回京，烦请掌柜的帮我备匹快马。”
掌柜的虽满是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应下。叶天回到自己的客房，换了身干净衣服，将铜匣藏在行囊深处，又把那枚“岳”字钱贴身戴好——老丈说过，关键时刻，信物或许能救命。
快马备好时，店小二忽然塞给他一个油纸包：“这是今早打扫陈将军客房时发现的，看上面写着‘叶天亲启’，就给少侠留着了。”
油纸包里是封信，字迹苍劲有力，正是陈参将的手笔：
“叶天少侠亲启：
寒江派与魔教勾结，欲在秋收时截北境粮草，密信中所列‘张’姓者即为兵部内应。老夫知此行凶险，故以性命相护，望少侠不负所托，护北境周全。匣中另有赵盟主旧部名册，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陈策绝笔”
叶天将信纸烧成灰烬，随风散入河谷。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扬，快马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望岳楼的轮廓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而前方的路，正被朝阳染成一片金红，像极了血的颜色。
他知道，京城的风，只会比望岳楼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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