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章差一点写完,最多1小时后发)
涂山永恒的金辉流淌依旧,无声地浸染着暮园花圃。然而,对于容容而言,这片曾洗涤心灵的净土,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名为“失去”的冰冷气息。
搜寻的指令已如石沉大海,暗卫的回报千篇一律,那枚染血的玉佩如同冰冷的墓碑,日日夜夜在听雨轩的书案一角,无声地提醒着她那个决绝离去的灵魂。
一种前所未有的钝痛,并非尖锐的撕裂,而是如同沉重的磨盘,缓慢而持续地碾磨着她的心绪,让她透不过气。
她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让她暂时逃离卷宗堆积的窒息、逃离红红姐沉凝目光下的无言、逃离雅雅姐那外厉内荏的担忧、也逃离东方月初充满困惑的眼神的地方。一个能让她直面内心那片混乱荒原的地方。
于是,她独自一人,踏入了暮园深处,走向了那株支撑着涂山天地、也见证了她漫长岁月的——苦情巨树。
巨大的板状根脉如同虬结的龙脊,拱卫着那通天彻地的神圣之躯。金色的花雨无声飘落,带着宁神的冷香,在空气中划出无数道璀璨而忧伤的轨迹。容容在靠近树干的地方停下脚步,墨绿色的长发在花雨中微微飘拂。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整理花圃,也没有进行任何推演。只是静静地站着,仰望着那流淌着熔金瀑布般的巨大树冠,碧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漫天纷飞的金色花瓣,也倒映着一片深沉的迷茫。
夜风微凉,拂过她的脸颊。一片花瓣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就在这一刹那,一股无法抑制的、汹涌的回忆洪流,毫无征兆地冲垮了她强行构筑的心防!
那个小小的身影……
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也是一个这样的傍晚,金辉柔和。那时她还更年轻些,眉宇间或许少了几分如今的沉凝,却同样带着掌控一切的疏离。她正在暮园深处,观察一株新移植的、对水分极其敏感的“星泪昙”。
一个靛蓝色的小小身影,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几乎比他身子还大的木桶,里面盛着从碎玉潭汲取的、带着寒气的灵泉。他走得摇摇晃晃,水花不时溅出,打湿了他破旧的裤脚,小脸却绷得紧紧的,写满了全神贯注的认真。
“容容姐姐……水……水来了……” 他喘着气,声音细弱,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他将水桶费力地放下,然后拿起一个小巧的木瓢,学着容容的样子,屏住呼吸,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将灵泉浇灌在星泪昙的根部。
生怕多一滴,或少一滴,都会让这娇贵的花儿夭折。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洒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碧色的眼眸里,是纯粹的、渴望做好一件事的认真光芒。
还有那个安静的角落……
画面切换。
苦情树下,一张小小的石凳。稍大一些的陈暮,依旧是靛蓝色的短衫。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膝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记录着基础药草图谱的妖文典籍。
阳光透过摇曳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跳跃的光斑。他看得极其专注,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上的图文。
周围是嬉闹的低阶小狐妖,声音嘈杂,他却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屏障之内,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偶尔有花瓣飘落在书页上,他会极轻极轻地拂去,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那时的他,沉默依旧,但眼神里,尚有一丝求知的光亮和对这片安宁的满足。
那玉佩……
回忆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反复雕琢着容容的心脏。那些被她视为寻常、甚至忽略的过往细节,此刻在失去的阴影下,变得如此清晰、如此鲜活,带着迟来的、令人窒息的重量!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那枚冰冷的、沾染着凝固血渍的玉佩,此刻竟仿佛有了生命般,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热的温度!
那热度并非真实的火焰,却比火焰更烫,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绝望的悲鸣与控诉,狠狠地灼烧着她的掌心!仿佛那个少年离去时破碎的灵魂,正通过这唯一的信物,向她发出无声的呐喊!
“呃……” 容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一股尖锐的、混杂着巨大酸楚和迟来悔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那名为“失去”的钝痛,不再虚无缥缈,而是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沉重!
它不再是关于一个“失控下属”的遗憾,而是关于一个被她看着长大、曾在她身边安静存在、用尽全力想要靠近她、最终却被她亲手贴上“歧途”标签并彻底推开的……孩子的消逝!
她辜负了他的信任。
她忽略了他的痛苦。
她用最冰冷的话语,碾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光。
她……失去了他。以一种无可挽回、无处寻觅的方式。
苦情树巨大的树冠在她眼中变得模糊,漫天的金色花雨如同倒流的时光碎片。那小小的、抱着水桶的身影,那安静的、在树下读书的身影,那捧着玉佩、惊喜惶恐的身影……与百草村尸山血海中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眸,与书案上这枚染血的冰冷玉佩,反复重叠、交织!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容容的眼角滑落。速度快得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它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在下颌处微微一顿,然后无声地滴落,没入脚下松软的、铺满落花的泥土里,瞬间消失无踪。
只有那紧握着玉佩、指节发白的手,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内心那场无声的海啸。
“暮儿……”
一声低哑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无法言说痛楚的自语,从她唇间极其艰难地逸出。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瞬间便被飘落的花雨和夜风的呜咽所吞没。
“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声询问,并非寻求答案。
更像是一个被巨大悔恨和钝痛淹没的灵魂,在无边黑暗中发出的、徒劳而凄凉的悲鸣。
她问的是离去的陈暮。
问的是那个在百草村被逼入绝境的少年。
问的是那个被贴上“歧途”标签、最终选择彻底剥离的灵魂。
更是在问……她自己。
苦情树依旧沉默,只有金色的花瓣无声飘落,如同永恒的眼泪,覆盖着树下那道孤寂的身影,和她掌心那枚灼热如烙铁、冰冷如墓碑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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