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第一个闯入意识的，是刺骨的冰冷，如同无数根细针扎进骨髓，将混沌的意识强行刺醒。
林远猛地睁开双眼，咸涩的海水立刻灼痛了他的眼角。视野里是一片颠倒混乱的世界：破碎的飞机座椅像水草般漂浮，灰色的浓烟在水面之上扭曲升腾，混合着航空燃油刺鼻的气味。他正半沉半浮地泡在海里，耳边是海浪的低吟、火焰的噼啪，以及一种更细微、更令人心悸的声音——微弱的、来自不同方向的呻吟与哭泣。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脑中的嗡鸣。他挣扎着活动四肢，幸好，尽管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但似乎没有骨折。他扯开还松松垮垮系在身上的安全带，奋力将头探出水面。
深呼吸，冷静。他对自己下令，如同过去在军中无数次训练时那样。观察环境，评估状况。
眼前是一片无垠的、令人绝望的蔚蓝。天空是澄澈的蓝，大海是深邃的蓝，而在这片苍蓝之间，漂浮着银色的飞机残骸和零星散落的行李、坐垫，像是不和谐的补丁，宣告着一场灾难的发生。他们迫降在了海上，或者说，坠毁在了海上。
“救命……有没有人……”
一个虚弱的女声从旁边传来。林远扭头，看到一个穿着浅色衬衫、戴着破损眼镜的女子，正抓着一块漂浮的塑料板，脸色苍白，呛咳着海水。她的眼神涣散，充满了惊恐。
“抓住这个！”林远迅速抓过身边漂浮的一个空乘务员用的饮料车，用力推给那名女子。他环顾四周，提高音量，用尽可能沉稳的声音喊道：“还有人吗？能动的向我靠拢！收集所有能漂浮的东西！”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显得有些单薄，但却像是一道命令，让几个附近惊慌失措的幸存者找到了方向。有人开始努力向他游来，有人则学着样子，抓住身边的漂浮物。
林远一边帮助最近的幸存者聚集，一边快速清点。太少了，比起航班上满员的乘客，眼前这寥寥数人，让他的心不断下沉。空难发生的瞬间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剧烈的颠簸，警报声刺耳，氧气面罩落下，然后是失重感和巨大的撞击声。
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他甩甩头，将杂念抛开。当务之急是离开冰冷的海水，找到陆地。长时间泡在海水里，体温过低会要了所有人的命。
他望向远方，水天相接处，一道模糊的绿色线条引起了他的注意。是陆地？还是海市蜃楼？
“看那边！”他指向那个方向，对刚刚抓住饮料车的女子说，也像是对所有能听到的人说，“我们得往那个方向游。”
女子的眼镜片上都是水珠，她勉强顺着林远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一丝微弱的希望。“是……是岛吗？”
“可能是。”林远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但他知道，他们必须朝那个方向去，这是唯一的希望。“你能行吗？”
女子咬了咬牙，点头，眼神里多了份坚韧。“我可以。”
“好。跟紧我。”林远开始协调身边几个状态稍好的人，用找到的漂浮物制作了一个简易的筏子，让伤势较重或体力不支的人趴在上面，能游动的人则在周围推着、跟着。
队伍开始缓慢地、艰难地朝着那道绿色的线条移动。每一下划水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海水的冰冷不断侵蚀着意志。林远不时回头确认人数，鼓励着落在后面的人。
他的军人本能让他时刻留意着每个人的状态，同时，一个更深的忧虑在他心中蔓延。即使到达了那个岛屿，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淡水、食物、庇护所……还有，这究竟是哪里？
夕阳开始将天际染成橘红色，给这片苍蓝的劫难现场投下了一道漫长而残酷的影子。林远知道，当夜幕降临，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们必须在那之前，踏上坚实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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