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随无法释放出那个结界后,二者只能就此作罢,巨大的冥骸直剑被他当成了临时的座椅靠背,宽厚的剑身斜倚在地面石板上,闭着的眼瞳浮雕在昏光下如同沉睡的凶兽。
面具下,似乎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气流变化。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如同气泡从深潭底浮起,带着一丝水波般的震动,在沉寂的仓库中突兀地扩散开来。
巴特动了一下。他直起身,骨骼发出轻微的喀啦声响,如同磐石调整姿态。他没有看塞拉斯蒂娅,面具的目光投向仓库深处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如同泽拉斯王座般孤悬的巨大黑曜石残骸。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意外的轻松,甚至带上了一丝……戏谑?
“也就是说……”他拉长了一点调子,像是在回味一个过于久远的冷笑话,“那块破布……你最后还是收着了?”
他没有追问那那块破布后来的去向,没有追问她离开那夜的原因,更没有对十四年前那个几乎冻死在她怀里的小鬼发出任何评价。只是轻飘飘地,像拨弄水面漂浮的枯叶,点出了那个被强行塞进日志本的书签。
塞拉斯蒂娅覆盖着头盔的脸没有任何转动,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但那背负着巨大撕裂爪的、修长而紧绷的身躯线条,在听到“破布”这个词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了关节接缝处,极其极其短暂地……凝滞了不足毫秒的僵硬。
她的回应只有一个冰冷刻板的: “扔了。”
斩钉截铁。毫无波澜。如同用刀削掉一块烂肉。然后她立刻将话题切入冰封的现实,声音重新带上铁血斥候的精确和凛冽:“那群老不死的最后给我的地点就是这里,四人的行踪指向这里。仓库区出现过严重的能量反应。我现在正在追查‘圣者之心’的下落,优先级高于一切。”
言下之意,无论十四年前是捡了块破布还是抱了个冰坨子,都与此刻任务无关。
巴特面具下的那声轻笑似乎更清晰了点,带着点了然的无所谓。他不再纠结,将冥骸直剑拔出来,脚边飞出一些碎石。他一步踏出,走向仓库边缘那扇被暴力撕裂、通往更深更黑暗区域的巨大铁门破洞。
“塞特瑞亚城这破地方……”他的语气重新变得轻松自在,仿佛刚才关于破布的试探从未发生,“我记得离新王都挺远吧?你这级别的大人物不坐镇中枢,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境仓库逮耗子?” 他回身,面具朝着塞拉斯蒂娅,语气带着真诚且气人的困惑:“不会是……在那边被排挤了吧?”
声音不大,却如同火山在冰川下骤然喷发。
塞拉斯蒂娅身后斜插着的巨大撕裂爪猛地嗡鸣震动起来,那狰狞的、如同野兽骨骸拼接的凶残爪刃疯狂高频震颤,合金结构发出濒临断裂的“嘎吱”锐响,一股如同无数把钢锯疯狂切割灵魂的恐怖杀意瞬间爆发!混合着塞拉斯蒂娅自身那尸山血海淬炼出的冰冷煞气,如同无形的风暴中心瞬间成型,整个仓库本就淤积的气息被搅动。冥骸直剑上的眼睛猛地睁开一丝缝隙,猩红流转,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面对同级凶器的警惕。
塞拉斯蒂娅覆盖着面甲的头颅猛地转向巴特,喉咙里挤出的命令带着撕裂般的尖锐,如同受伤龙兽的狂啸。
冰冷的头盔直指巴特所在的方向,一个比刚才讲述十四年前往事更加冰冷、更加狂暴、如同裹挟着千万刀兵齐鸣的金属摩擦音炸响:
“排挤?”她的声音像是用烧红的铁钳在钢铁上刮擦,每一个字都淬着爆沸的熔岩与寒铁!
“新王都、王宫内庭、核心秘库!”
三句话,三个地点,如同投下三枚炸弹,每吐出一个词,她覆盖着手甲攥住那块扭曲碎骨挂坠的指力便加重一分,骨片在她钢铁般的指力下发出濒临粉碎的呻吟。
“‘圣者之心’就在卫队换防的前夜!就在高阶的术士亲自布下的三重禁制之下!号称‘连邪神都啃不开’的最硬龟壳里!!”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近乎失态的、被亵渎的狂怒,“被偷了!!!连他妈禁制触发警报都给拆了!!”
她左脚的金属战靴裹挟着无法发泄的暴戾和力量,猛地踹向身边一只巨大的、印着王国徽记的重型木箱!
那只装满了守城重弩构件的厚实木箱,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伴随着巨大断裂声响和木屑爆射,整个箱体连带着里面沉重的弩臂零件瞬间扭曲变形、四分五裂,沉重的铁件如同被炸开的炮弹碎片般呼啸着砸向黑暗屏障的边缘,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覆盖在她身侧的“影随”动了,不是攻击,是瞬间张开的凝形暗影立场,一片比之前更加凝练、密度堪比钢铁的、瞬间将塞拉斯蒂娅和巴特所在区域切割出来的半圆形暗黑屏障骤然展开,如同无声的牢笼,将内部沸腾的恐怖杀意和即将爆发的撕裂风暴硬生生压缩封锁在十米之内,不让一丝气息外泄,免得引来不必要的城卫军盘查。
“一夜之间!失窃得干干净净!连根毛都没留下!”塞拉斯蒂娅的声音几乎是嘶吼出来,胸口因暴怒而剧烈起伏,即使隔着冰冷锁甲也能感觉到那股即将破膛而出的沸腾岩浆!她手中的那块扭曲碎骨挂坠几乎被捏成了粉末!
“‘龙血撕裂爪’……”她的声音猛地压低,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冻结的自嘲和冰冷到极致的狂怒,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碾出来,“我这个……战场上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所向披靡’的……‘一个人的分队’……呵!”
头盔猛地抬起!冰冷的金属面甲在昏暗中仿佛倒映着那个耻辱王宫秘库的残影!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挫败和狂怒燃烧的耻辱:
“被打得像个闯进瓷器店的……瞎眼蠢驴!!!!”
最后几个字,如同惊雷在压缩的暗影屏障内炸裂!连那些激射而出的巨大弩臂构件都似乎被这声音震得嗡鸣!她手中紧握的扭曲碎骨在巨力挤压下终于彻底崩解,化为齑粉和尖锐的骨渣,从冰冷的护指缝隙中簌簌滑落!
“‘人’丢了!总得找回来!”塞拉斯蒂娅的话语没有丝毫停顿,每一个字都冰冷如刀,却已经恢复了那种铁血军令般的铿锵节奏,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狂怒和羞辱只是短暂燃烧的怒火,被强行用最坚硬的意志压制下去。她猛地一挥手!指向仓库被撕裂的黑暗深处,那只覆盖着冰冷手甲的手指如同标枪般凌厉:“还有你在这鬼地方折腾出的动静,让塞特瑞亚这个破筛子,刚好成了这场烂摊子的垃圾桶!”
她的目光透过冰冷面甲,如同淬毒的箭矢,再次锁定了巴特那幅面具: “所以……我来了。”
潜台词清晰得如同寒冰刻印:不是为了叙旧,不是为了十四年前的破布条子。她降临这片污秽之地,只为洗刷身为新王都最强兵器却被人当眼瞎蠢驴戏弄的奇耻大辱!挖出那颗该死的心脏!顺藤摸瓜揪出那个敢在王庭核心秘库动土的贼!
空气在压缩的暗影壁垒中沉重得如同水银。碎裂木屑的粉尘和骨渣的刺鼻气息尚未散尽。那股尚未完全平息的、源自新王都最高级耻辱任务带来的滔天狂怒,如同被强行封入核反应堆的狂暴能量,在塞拉斯蒂娅覆盖着冰冷甲胄的躯体深处无声咆哮。
巴特面具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黑暗,落在她紧握的、骨粉簌簌滑落的手甲上。那无形的目光,仿佛带着一丝……了然?
他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那种轻飘飘的、仿佛什么事都无所谓的调侃: “原来如此……是被人摆了一道啊。啧啧,挺惨。”那语气里的“同情”简直毫无诚意,更像是在说一条狗踩进了泥坑。他收起冥骸直剑,剑鞘在肩头发出闷响:“那还等什么?走吧,龙血撕裂爪的大人。去看看那群敢把你当蠢驴耍的家伙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率先朝着被撕裂的黑暗深处走去,背影在昏暗中拖得很长。仿佛刚才关于排挤的询问和此刻关于“蠢驴”的感叹,都只是路过垃圾堆时随意踢了一脚石头般的微不足道。
塞拉斯蒂娅覆盖着冰冷面甲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她那只捏碎挂坠的手,指关节在坚硬护甲下方绷紧又松开,松开又绷紧。她一步踏出,撕裂爪随着步伐在黑暗中闪烁着惨烈的凶光,大步流星地跟上了巴特。影随无声地散去暗影屏障,身形模糊地跟在他们身后。
沉重的脚步踏过碎裂的木片和残骸。空气里除了之前的腐臭,更多了一股刺鼻的骨粉和被强压下的毁灭气息。耻辱也好,愤怒也罢,都成为了前行的冰冷燃料。现在的目标是被盗走的“圣者之心”。而那个戴着笑死人面具、扛着邪剑的家伙,或许真的能在这片搅浑的水里,帮她捞出她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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