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哨站的狂欢持续了整整一夜,篝火几乎燃尽哨站囤积的所有木柴。酒桶见底,歌声嘶哑,连最吝啬的商人都把压箱底的肉干分给了孩子。当第一缕真正温暖的晨曦刺破稀薄的云层,照亮哨站外那片被终焉寂灭之力“净化”过的、异常空旷死寂的战场时,疲惫与满足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一个人。
巴特站在哨站最高的了望塔残骸上,斗篷在微凉的晨风中轻拂。面具朝向北方。
那里,巨大的、光滑如镜的圆形深坑取代了曾经高耸的冰峰,深坑边缘的岩石呈现出诡异的琉璃光泽,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七彩晕光。深坑内部一片漆黑,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绝对“空无”感。露比感知到的那一丝残留的、更加纯粹的黑暗痕迹,就萦绕在那深坑的边缘,如同伤口结痂后最深处残留的一丝隐痛。
伊莉丝倚在塔下断裂的石柱旁,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圣咏”的剑身。剑格圣石的光芒温润内敛,仿佛也因昨夜的“盛宴”而更加凝练。她抬眼看了看塔顶的巴特,又扫过北方那个象征彻底毁灭的巨大印记,红瞳中若有所思。
露比正被一群劫后余生的孩子围着。孩子们好奇地拽着她的斗篷,想看看这个眼睛会发粉光的大姐姐。露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苍白的脸上带着窘迫的红晕,笨拙地试图回答孩子们七嘴八舌的问题,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北方深坑的方向,瞳孔深处的粉光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凯勒布老爹的机械义肢提着一个沉重的皮囊,走到塔下。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明亮生机。他将皮囊重重放在地上,金属关节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拿着!”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中气十足,“最好的风干肉,盐块,净水囊,还有……”他拍了拍皮囊,“灰烬荒原的地图。虽然北边……现在变得连鬼都不认识了,”他瞥了一眼那巨大的深坑,眼中闪过一丝敬畏,“但老图上的水源标记和避风岩的位置,多少还有点用。另外……”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菱形晶体,塞到刚走下塔的巴特手里,“‘寒霜核心’的碎片,不多,但足够在冰原上点一堆不会冻灭的火,或者……给某些‘挑食’的武器当零嘴?”他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巴特身旁的圣骸螺旋。
剑身安静地悬着,眼睛纹路紧闭,如同沉睡。但剑体内,那丝灰寂色的流光仿佛更深邃了些,在接触到寒霜核心碎片散发的微弱冰寒气息时,微不可察地流转了一下。
巴特收起晶体和皮囊,言简意赅:“谢了。”
“该说谢的是整个哨站!”凯勒布老爹用力拍了拍巴特的肩膀(这次控制住了力道),“北边……现在就是个黑窟窿,鬼知道还剩下什么玩意儿。你们……”他顿了顿,看着巴特的面具,又看看伊莉丝和露比,“多加小心。”
告别没有太多煽情。哨站的人们自发地聚集在门口,默默目送三人走出那扇曾经象征绝望,如今却带来新生的厚重木门。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荒原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踏上被终焉寂灭之力犁过的战场,脚下的触感截然不同。冻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硬、光滑、带着奇异温热的琉璃质地面,如同被无形巨手精心打磨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一种……万物归于初始的纯净感,彻底驱散了骸骨与深渊残留的污秽气息。这片区域,干净得连一粒尘埃都没有。
“真是……彻底的‘大扫除’。”伊莉丝踩了踩脚下光滑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连地皮都给你刮掉一层。”
露比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她走在巴特另一侧,目光紧紧盯着北方那个越来越近的巨大深坑边缘,瞳孔中的粉光闪烁不定。“巴特先生……那个‘空’的感觉……还在。就在深坑边上……很淡,但……它好像……在‘看’我们?”她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紧张。
巴特没有停下脚步,目光也落在深坑边缘那琉璃化的岩壁上。随着距离拉近,露比感知到的那一丝的异常更加清晰,那不是深渊的混乱污秽,也不是魔骷的冰冷死寂,更不是圣骸螺旋的终焉寂灭。那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纯粹的“空无”,仿佛那里存在一个连“存在”本身都被否定的点。
当他们终于走到巨大深坑的边缘时,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露比。她猛地停下脚步,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抓住斗篷,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就……就是这里!好……好‘空’!比冰窟还冷!比死亡还……虚无!”她几乎站立不稳。
伊莉丝也皱紧了眉头,红瞳凝视着深坑边缘某处光滑如镜的琉璃岩壁。那里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但以她的感知,能察觉到空间在那里存在着极其细微、近乎本源的扭曲。“不是残留的能量……更像是一个……‘洞’?”她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巴特站在深坑边缘,低头俯瞰。深坑内部是无尽的黑暗,吞噬着所有光线,深不见底。他腰间的冥骸直剑依旧沉寂,但剑格处的衔尾蛇徽记,那深邃如黑洞的颜色,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伊莉丝所指的那处异常岩壁。面具遮挡了一切表情,只有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不是终点。”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处蕴含着纯粹“空无”的空间节点,“是新的‘垃圾投放点’,看来还有不讲卫生的可恶家伙啊。”
露比倒吸一口冷气。伊莉丝的红瞳则眯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丝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哦?看来我们这位‘清洁工’的业务范围,又要拓展到未知领域了?”
巴特没有回答,只是收回了手,转身,迈步。方向,正北。目标,那处象征着更深层次“空无”的节点。阳光落在他黑色的斗篷和冰冷的面具上,在身后巨大深坑的背景下,拉出一道笔直、孤绝、却又无比坚定的影子。
圣骸螺旋在鞘中沉睡,消化着终焉寂灭的收获,也等待着下一次更彻底的“清洁”。灰烬荒原的污秽与旧主已成过往,而前方的“空无”,正无声地等待着它的清扫者。
北风卷起被终焉寂灭之力“打磨”过的琉璃化粉尘,在空旷死寂的荒原上扬起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尘雾。巴特、伊莉丝和露比三人行走在这片绝对“洁净”的土地上,脚下光滑坚硬的触感与荒原其他区域的松软灰土形成刺眼的对比。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将这片被彻底“清洁”过的区域照得一片惨白,干净得令人心头发慌。
他们的目标明确:深坑边缘那处被露比感知到、被伊莉丝锁定的“空无节点”。
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三人心中升起。
太安静了。
不仅仅是声音的缺失,更是那种连空间本身都仿佛陷入沉睡的凝滞感。先前露比感受到的、如同冰冷视线般的“空无”悸动,消失了。伊莉丝敏锐感知到的、那处空间节点上细微到近乎本源的扭曲感,也……平复了。
当他们最终站在那巨大深坑的边缘,直面那处光滑如镜、折射着冰冷七彩晕光的琉璃岩壁时,露比瞳孔中的粉光茫然地扫过,如同探照灯失去了目标。
“没……没有了?”她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冷的琉璃表面,触感坚硬、平滑、毫无异常。“那个‘洞’……那个‘空’的感觉……不见了?就像……就像它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她看向巴特和伊莉丝,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的失落。
伊莉丝的红瞳微微眯起,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的暗紫色魔力,如同探针般轻轻点在那处岩壁上。魔力丝毫无阻地渗透进去,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一片……纯粹的“无”。没有能量残留,没有空间褶皱,没有时空畸变点。那里,就是一块被终焉寂灭之力彻底重塑、坚固无比的琉璃化岩石,与周围深坑边缘的岩壁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消散了。”伊莉丝收回手指,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和……不解,“不是隐藏,不是转移。是彻底……消散了。仿佛它存在的‘概念’本身,都被抹平了。”她抬头看向巴特,“你的‘终焉寂灭’,不仅抹掉了魔骷,似乎……连它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也彻底‘清洁’掉了?或者说……”她顿了顿,看向那光滑得令人窒息的巨大深坑,“这片区域,已经‘空’到了连‘空无节点’都无法维持存在的地步?”
巴特沉默地站在深坑边缘,面具朝向那处已然“正常”的岩壁,也望向深坑内部那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他身旁的圣骸螺旋依旧沉寂,剑体内那丝灰寂色的流光也如同凝固。它没有对这片彻底的空无产生任何反应,仿佛连这把吞噬了魔骷本源、蕴含终焉之力的武器,都在这片绝对的“无”面前陷入了某种认知上的空白。
他缓缓抬起手,没有指向任何地方,只是虚握了一下空气。仿佛想抓住什么,但掌心里只有荒原冰冷的风。
“我们来晚了。”巴特的声音透过面具,平淡依旧,但伊莉丝和露比都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丝极其罕见的……凝滞。那不是懊恼,更像是一种面对完全超出预期的“结果”时,短暂的、近乎茫然的停顿。如同一个清洁工提着水桶和抹布赶到现场,却发现目标污渍已经自行蒸发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水痕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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