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修殿内,万籁俱寂,连时间都仿佛凝固。谢无妄盘坐于白玉云床之上,周身仙气缭绕,如冰雕雪塑。他面前,一面由纯粹灵力凝聚而成的水镜悬浮半空,镜面平滑如镜,清晰地映照出魔域边境那片独特的、流淌着暗紫色霞光的天空。
例行公事。他对自己说。
监视魔域动向,是三界仙尊的职责所在。自云昭“离去”后,他巡视水镜的频率高了些,范围也集中在了魔域,这并非私心,只是魔尊墨渊近来行踪诡秘,他需得更警惕些。至于那个偶然闯入他视线,又被他亲手送入轮回的灵族少女……他并未刻意寻找。众生如蚁,一缕相似的残魂,不值得他倾注过多目光。
然而,神识扫过水镜,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在那片地域多停留一瞬。今日亦是如此。镜面波纹荡漾,景象飞速流转,最终定格在一处——并非魔宫重地,也非军事要塞,而是一片荒芜而壮丽的魔域旷野,嶙峋的怪石在暗紫天光下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他的目光,瞬间被那两个身影攫住。
是墨渊,还有……她。
那个名唤“云昭”,却与他记忆中那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少女。
他们似乎刚经历了一场战斗,衣袂略有凌乱,但神情却异常放松。墨渊随性地坐在一块巨石上,手中拎着一个古朴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口,随即自然而然地将其递到身边的少女面前。
谢无妄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看到少女——云昭,微微迟疑了一瞬,并非抗拒,更像是一种踏入陌生领域的谨慎。然后,她伸出手,接过了那个酒囊。她没有像墨渊那样豪饮,只是学着样子,轻轻抿了一口。下一刻,她被那烈酒呛得微微蹙眉,脸颊迅速飞起一抹红晕。
墨渊看着她,竟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透过水镜,似乎带着某种灼人的温度,穿透了静修殿的冰冷寂静,直直撞入谢无妄的耳膜。他从未见过墨渊如此……畅快淋漓的笑容。而云昭,在最初的窘迫后,竟也忍不住跟着弯起了嘴角,那笑意虽浅,却真实地抵达了她的眼底,映着魔域的诡谲天光,亮得惊人。
他们就在那里,在旷野、巨石与暗紫霞光构成的背景里,并肩而坐,共饮一囊酒。
距离太近了。
谢无妄冰冷的目光落在墨渊随意搭在屈起膝盖的手上,落在云昭因饮酒而微红的脸侧,落在他们之间那种无形却浓稠的、容不下第三人的氛围里。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谢无妄喉间溢出,冻碎了周围的空气。
她在魔域,竟如此……快活?
与他在一起时,她是灵族圣女,是肩负苍生的工具,是即将献祭的祭品。她清冷、坚韧、沉默,将所有情绪深深埋藏。而在墨渊身边,她成了一个会蹙眉、会呛到、会露出真实笑意的活生生的少女。
水镜中,对话隐隐传来。
“……你们仙门中人,总把规矩礼法挂在嘴边,不累么?”墨渊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嘲弄,却并无恶意。
云昭沉默片刻,声音轻缓:“有时候,规矩是用来保护弱者的。”
“那强者呢?”
“强者……”她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翻滚的魔云,“强者或许有资格制定规矩,也可能……会被规矩束缚得更深。”
墨渊侧头看她,眼神深邃:“所以我更喜欢魔域。这里只信奉力量,和本心。”
本心?谢无妄心中嗤笑。魔物的本心,无非是贪婪与毁灭。
然而,接下来墨渊的话,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入他心口最不设防的角落。
“就像你……”墨渊的目光落在云昭身上,带着一种谢无妄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欣赏,“不,就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她看似恪守陈规,实则骨子里,比任何人都渴望打破枷锁,追寻真正的自由。你刚才战斗时的眼神……很像她。”
故人!
谢无妄的呼吸骤然一窒。
他当然知道墨渊口中的“故人”是谁!那个他亲手……那个曾经站在三界之巅,清冷孤傲的灵族圣女!
墨渊竟然在她面前提起了“她”!他竟然敢!用那种……怀念的、熟稔的、仿佛“她”是他们之间共享的秘密一般的语气!
而云昭,在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流露出疑惑或好奇,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那沉默,在谢无妄看来,无异于一种默认,一种无声的共鸣。
一股无名业火,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瞬间燎遍四肢百骸!比他修炼时遇到的任何心魔都要炽烈,都要汹涌!
她怎么敢?!怎么敢在与别的男子把酒言笑时,听着关于“她”的往事!
墨渊又怎么敢?!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她,怎么敢将“她”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凡人相提并论!
是因为那缕残魂吗?是因为那微不足道的相似,所以墨渊就将对“她”的执念,转移到了这个少女身上?
那他自己呢?他这些时日的关注,他心底那些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因她一举一动而泛起的波澜,又是什么?
是了,定然也是因为那缕残魂。仅此而已。
可为何,此刻胸腔里翻腾的毁灭欲,如此真实,如此强烈?强烈到他想立刻撕裂空间,出现在那片旷野,将那个碍眼的酒囊碾成齑粉,将那个笑得碍眼的墨渊轰飞,然后将那个一脸无辜的少女……拽回自己身边。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脆响。
谢无妄垂眸,看见自己置于膝上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一道细微的裂痕,从他指尖触碰的玉床边缘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水镜中的景象再次刺激着他的神经。云昭似乎将酒囊递还给墨渊,两人的手指有了一瞬间的碰触。虽即刻分开,但在谢无妄眼中,却慢得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墨渊接过酒囊,就着云昭刚才喝过的位置,仰头又饮了一口。
轰——!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砰——!”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殿中炸开!
那面由精纯灵力凝聚、可洞察三界一隅的水镜,竟承受不住其主人骤然爆发的、毫无收敛的恐怖气息,镜面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镜中的景象剧烈扭曲、闪烁,最后在一阵刺目的强光中,彻底碎裂成万千光点,湮灭于无形。
强大的灵力反噬让整个静修殿都为之震颤,玉屑纷飞,阵法明灭不定。
谢无妄依旧维持着盘坐的姿势,一动不动。但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却让殿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他缓缓抬起眼,眸中不再是万年不化的冰雪,而是翻涌着雷霆与烈焰的深渊。那深渊之中,清晰地倒映着方才水镜碎裂前最后的画面——墨渊的笑容,云昭微红的脸颊,以及他们之间,那该死的、刺眼的和谐。
良久,一声低语在死寂的殿中响起,冰冷刺骨,带着毋庸置疑的决断:
“来人。”
殿外侍立的仙官闻声,战战兢兢地躬身而入,甚至不敢抬头看那满地的灵力碎片和玉床裂痕。
“传令,”谢无妄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魔族边境,近来异动频繁。本尊……要亲自前往巡视。”
仙官浑身一颤,不敢多问,连忙应声:“谨遵法旨!”
脚步声匆匆远去。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死寂。谢无妄的目光落在水镜消散的虚空处,仿佛还能看到那令他心绪翻腾的景象。
亲自巡视是假,亲眼去确认……才是真。
而在他看不见的魔域旷野,正将酒囊系回腰间的墨渊,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抬眼,望向仙域的方向,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看到了那场刚刚发生的、无声的风暴。
风暴,即将登陆。而身处风暴眼却尚未自知的那位,才刚刚踏上这条情感旋涡铺就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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