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的破空声仿佛死神的叹息，直刺云昭后心。那是一支通体漆黑的短矢，不过三寸长短，却是由最污秽的蚀魂幽铁打造，专破修士神魂与护体罡气。它出现的时机太过刁钻，正是云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全部心神都被前方两名死士悍不畏死的攻击所牵制的瞬间。
冰冷的死亡预感像一条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后肌肤被那森然杀气激起的战栗。躲不开了！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带着一丝荒谬的不甘。难道她重活一世，没有死在宿命般的祭台上，却要如此憋屈地陨落在这无名暗巷之中？
“小心！”
一声低吼，如同困兽的咆哮，在她耳畔炸响。
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以一种决绝的、远超她反应速度的姿态，猛地旋身，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了怀中。
是墨渊。
“噗——”
那是利刃撕裂血肉，洞穿骨骼的闷响。声音并不大，却比世间任何惊雷都要刺耳。
云昭清晰地感觉到墨渊抱住她的双臂猛地一僵，那具总是散发着不羁热意的宽阔胸膛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她看见墨渊的眉头因极致的痛苦而骤然拧紧，额角青筋暴起，但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深邃眼眸，在低头看向她的瞬间，竟强撑着扯出一丝扭曲的笑意，仿佛在说：“看，我没事。”
然而，现实残酷得容不下半分伪装。
那支蚀魂短矢，正正钉在他的左背心，几乎没入大半！矢身萦绕的污秽黑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正疯狂地向他伤口周围的经脉侵蚀、蔓延。他周身那磅礴浩瀚的魔元，此刻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震荡、逸散。
更可怕的是，短矢上附着的诡异力量，似乎引动了他体内原本被压制着的某种旧伤暗疾，内外交困之下，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气息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萎靡下去。
“墨渊！”
云昭失声惊呼，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反手扶住他瞬间变得沉重的身躯，指尖触及他后背，一片温热粘稠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的手掌。
是血。
滚烫的，带着他独特气息的魔尊之血。
前世的她，身为灵族圣女，见惯了牺牲与守护，自问心志早已坚如磐石。可当这份毫无保留、甚至不惜以自身性命为代价的守护，如此直接、如此惨烈地施加于自己身上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依旧让她心神失守，方寸大乱。
他可是墨渊，是统御魔域，与谢无妄分庭抗礼的魔尊！他本可以冷眼旁观，本可以权衡利弊，最多在危机过后为她收尸，唏嘘一句“故人”薄命。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混账！”
受伤的猛兽，往往更为可怕。墨渊眼底那一丝强行挤出的安抚之意瞬间被暴戾的猩红所取代。剧痛与魔元的失控，彻底点燃了他骨子里的凶性。他猛地回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血色雷霆，锁定那名刚刚掷出短矢、正欲遁走的身影。
“伤她……害我……还想走？！”
他甚至没有去拔那支仍嵌在背心，不断造成二次伤害的短矢，仿佛那剧痛不存在一般。右臂猛地一挥，体内那狂暴紊乱、几近失控的魔元被他以无上意志强行攫取、压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血色魔刃，破空而去！
这一击，含怒而发，带着一位魔尊濒临绝境的疯狂与意志。
魔刃过处，空间都仿佛微微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呜咽。速度之快，超越了时维的限制。
那名遁至巷口的死士，身形猛地一滞。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凭空出现的一个碗口大的空洞，边缘光滑，所有的血肉、骨骼、乃至神魂，都在那一瞬间被极致的力量彻底湮灭。
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寸寸瓦解，化为飞灰。
一击之威，恐怖如斯！
然而，强行催动如此力量，对此刻的墨渊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他身体剧烈一晃，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周身震荡的魔气愈发混乱，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崩散。
“走……”
他靠在云昭身上，声音变得嘶哑低沉，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但语气却不容置疑。“此地……不宜久留！”
云昭瞬间从巨大的震撼中惊醒。是了，刺杀未成，动静却已闹大，对方绝不会只有这一波人手。必须立刻离开！
她不再犹豫，眼神一凛，属于前世圣女的果决重新回到身上。她一手紧紧揽住墨渊的腰，将他大半重量承担在自己看似纤弱的肩头，另一只手并指如剑，体内那微薄却精纯的灵力混合着丹田深处那神秘至宝散逸出的一丝力量，毫不犹豫地向前方猛地一划！
“嗤啦——”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布帛被强行撕裂。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空间缝隙，闪烁着混沌不明的光晕，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她目前能动用的、对灵力消耗极大且极不成熟的保命手段，但此刻已顾不了那么多。
她扶着墨渊，踉跄着撞入那道空间缝隙之中。
就在空间缝隙彻底闭合的前一刹那，云昭猛地回头，目光如电，扫过那片狼藉的战场。
巷弄深处，阴影与光线的交界处。
她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不同于那些死士的杀气腾腾，那道身影异常安静，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他（或她）没有出手，没有靠近，就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
隔着混乱的能量余波与即将消散的空间波动，云昭甚至无法看清那身影的轮廓，更遑论面容。但她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道目光——一道冰冷、探究，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了她和重伤的墨渊身上。
那目光，如同暗处毒蛇的凝视，没有即刻的杀意，却充满了算计与未知的危险。
是谁？！
是幕后黑手派来确认结果的？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第三方？
这个念头让她遍体生寒。
下一刻，空间缝隙彻底闭合。巨大的空间撕扯力传来，云昭只能全力运转灵力护住自己和墨渊，再也无法分心他顾。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魔域幽暗的巷道里。
只留下那支沾染着魔尊之血的蚀魂短矢，孤零零地跌落在地面的尘埃中，矢身幽光闪烁，仿佛一只不祥的眼睛，无声地见证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那个阴影中的窥视者，如同一个模糊的鬼影，深深烙印在云昭的心头，成为了比身后追兵更让她不安的悬念。
这份以身为盾的恩情，太重，太烫。而她背负着这份沉重，闯入的似乎并非生路，而是另一个更加迷雾重重的险境。这份恩情，她该如何去还？而前路等待他们的，又将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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