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冻结、碾碎,然后又以更残酷的速度疯狂流逝。
云昭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最尖锐的针,倒映着那片刺目的红——那抹从他背后迸射而出,迅速濡湿、染透了他雪白仙袍的猩红。谢无妄的身体在她面前微微晃动了一下,像一座亘古以来便矗立于此的雪山,终于迎来了无法承受的崩裂。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甚至看向她时,那双总是盛着冰霜与疏离的眸子里,竟奇异地带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
“谢无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变了调,尖锐得划破了魔渊旁混乱的灵气嘶鸣。那声音陌生得不像是自己的,里面充满了纯粹的、未经任何思考的恐慌。
几乎是在他身体软倒的同一瞬间,云昭扑了上去。她的动作快过了思维,快过了所有权衡与顾虑。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魔域黑石上,传来一阵闷痛,但她浑然未觉。她的手臂在他倒地前险险地环住了他,那具曾经承载着三界至高力量、令众生仰望的身躯,此刻却沉重得让她几乎抱不住,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带着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的不祥预兆。
“谢无妄……谢无妄!”她徒劳地用手去捂他背后那个狰狞的伤口,试图堵住那不断涌出的、带着淡淡金光的仙血。可那温热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流,固执地从她的指缝间溢出,很快便将她的双手也染得一片猩红黏腻。
触目惊心。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前世的怨恨,什么今生的筹谋,什么灵族的责任,什么三界的安危……所有构筑她理智与行动的框架,在这一刻,被这汹涌的血色冲刷得七零八落,土崩瓦解。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爪子,死死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艰难。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就这样为她挡下来?他可是谢无妄,是三界第一剑仙,是那个为了所谓苍生大道,可以亲手将她送上祭坛的人啊!他应该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冷静自持,永远以秩序为先才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云昭。”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墨渊。他不知道何时来到了她的身侧,半跪下来,试图查看谢无妄的伤势。他的脸色同样凝重,眼神复杂地扫过云昭那彻底失魂落魄的脸,以及她怀中气息迅速微弱下去的谢无妄。
“让开,我先用魔元替他稳住心脉……”墨渊伸出手,精纯的黑色魔气在他掌心凝聚。
“别碰他!”云昭猛地抬头,像一只被侵犯了幼崽的母兽,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一种濒死的疯狂。她下意识地将谢无妄抱得更紧,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墨渊的手。“你的魔气与他仙元相克!你会害死他的!”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这是她此刻唯一清晰的认知,源于前世对力量本质的深刻理解,也源于……一种她不愿深究的、对怀中之人状况的极端焦虑。
墨渊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云昭,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桀骜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抹深刻的痛楚与了然。他缓缓收回了手,声音低沉了下去:“……好。我不动他。”
他站起身,退开了几步,沉声命令周围赶来的魔族护卫:“清场!封锁魔渊全域!擅入者,格杀勿论!”
他的命令让混乱的场面得到了一丝控制,但他自己,却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立在了不远处,将这片弥漫着血腥与绝望的空间,留给了相拥的两人。他的背影,在幽暗的魔域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
周围的一切喧嚣——魔族的呼喝,结界残余的嗡鸣,风声——都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琉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云昭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这个人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他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清冷又带着血腥的气息。
她低下头,脸颊无意间蹭到他冰冷的脸侧。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她眼眶滑落,砸在他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微湿的痕迹。
她哭了?
她竟然……为他哭了?
前世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翻涌。
是他在云海之巅,于万众瞩目下,亲手将镇魂钉交到她手中,语气平静无波:“云昭,此乃你之宿命。”
是她在祭坛上剜心时,他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只有紧握的双拳,泄露了半分她当时未曾察觉的情绪。
是她魂飞魄散之际,仿佛听到的一声撕心裂肺、跨越了时空阻隔的“不——!”那声音,原来并非幻觉?
还有今生……
是他收她为徒时,那看似冰冷,实则处处维护的偏执。
是他心魔幻境中,那抱着她尸身一夜白头的绝望身影。
是他闯入魔域,放下所有骄傲,对她说“我跟你走”时的疯狂。
是他刚刚……义无反顾,用身体为她筑起最后屏障的决绝……
恨吗?
曾经是恨的。恨他的“无情”,恨他为了所谓大局牺牲她。
可如果那是无情,那现在这算什么?如果那只是责任,那他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
一个荒谬又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瞬间照亮了所有被怨恨蒙蔽的角落。
或许,他从未想过牺牲她。
或许,前世的他,有着比她所知的更深的无奈与痛苦。
或许,他的爱,沉默如山,深重如海,却从不肯宣之于口,直到……失去之后,才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来证明。
“笨蛋……谢无妄,你这个天下最大的笨蛋!”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落下,滴在他的脸上,颈间。“谁要你救了……谁准你替我死了……”
她感受到他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正在急速消散。那种即将再次失去他的巨大恐惧,比前世剜心之痛更甚百倍,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迟疑和骄傲。
她不要他死。
什么恩怨,什么对错,在“失去他”这个可能性面前,都变得轻如鸿毛,毫无意义。
她颤抖着,低下头,将额头紧紧抵住他冰凉的额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泣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在他耳边说道:
“谢无妄,你不准死!”
“你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
“前世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我不恨你了……我原谅你了……”
“所以,你给我活下来……你必须活下来!”
这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心声,抛弃了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像是在对昏迷的他下达命令,又像是在对无常的命运进行最卑微的乞求。
仿佛是对她话语的回应,谢无妄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分,那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呼吸,也仿佛有了一瞬间的凝实。
也就在这时,云昭猛地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守在旁边的墨渊,她的眼神里不再有疯狂的敌意,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与恳求。
“墨渊!”她唤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帮我!用你的魔舟,送我们去幽冥血海之畔的‘轮回禁地’!我知道那里有能救他的东西——‘九转还魂莲’!只有那里可能还有存活!”
墨渊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流下的眼泪,看着她眼中为了救那人而燃起的、不顾一切的火焰。他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在这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静的决断。
“好。”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问那禁地是何等凶险之处,“我们走。”
墨渊的效率极高,片刻之后,一艘通体漆黑、线条流畅的魔族飞舟便悄无声息地悬浮于空。他亲自出手,以一股柔和而稳固的魔力,将云昭和被她紧紧抱在怀中的谢无妄一同托起,平稳地送入了飞舟最核心的舱室。
飞舟撕裂魔域晦暗的天空,化作一道幽影,朝着传说中生灵勿近的轮回禁地疾驰而去。
舱室内,云昭小心翼翼地让谢无妄平躺下来,用自己的衣袖,一点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他脸上和颈间的血迹。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眼泪已经止住,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眸子,此刻清澈而坚定,里面只剩下一个信念——救他。
她握住他冰冷的手,低声地,仿佛誓言般呢喃:“这一次,换我来救你。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飞舟之外,是变幻莫测、危机四伏的魔域景象。而飞舟之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墨渊站在舱门处,目光掠过云昭紧握着谢无妄的手,最终落在谢无妄那张即便是昏迷中也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却毫无生气的脸上。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心中并无多少成人之美的豁达,只有一片沉重的忧虑。
轮回禁地,乃是上古神魔战场遗迹,时空紊乱,绝地遍布,更有无数沉沦其中的凶魂魔物,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他,也不敢轻易涉足核心区域。如今带着一个重伤垂死的谢无妄和一个心急如焚的云昭……
然而,就在他心思电转,权衡前路艰险之际,他的目光猛地一凝。
透过谢无妄微微敞开的、被鲜血浸透的衣襟,墨渊隐约看到,在他心口的位置,皮肤之下,似乎并非只是伤口的血肉模糊,而是……隐隐浮现出一个极其古老、极其复杂,正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黑色符文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墨渊从未在任何仙魔典籍中见过,但它散发出的气息,却让他这个魔族至尊,都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心悸与寒意。
那绝不仅仅是噬魂魔渊造成的创伤!
墨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谢无妄的身上,什么时候被种下了这种东西?这诡异的印记,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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