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渊深处，时间与光线都仿佛凝固了。这里不再是魔气滔天，反而呈现一种诡异的虚无，只有脚下破碎的镜面般的地面，倒映着三人凝重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而腐朽的威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地方……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云昭低声说道，她的声音在空旷中激起轻微的回响，旋即被更大的寂静吞噬。她下意识地向前半步，恰好站在了谢无妄与墨渊中间略靠前的位置，这个细微的动作，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却是一种本能——她已成为连接仙尊与魔尊之间那道无形的桥梁。
谢无妄周身散发着清冷的仙辉，在这片虚无中如同灯塔，驱散着无形的阴霾。他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小心。那魔灵并非消失，而是在窥伺。”他的视线掠过云昭，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一抹难以察觉的忧色划过眼底。
“窥伺？”墨渊嗤笑一声，猩红的披风在死寂中无风自动，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魔纹在臂膀上若隐若现，“藏头露尾的东西，也配称上古魔灵？不如出来，让本尊瞧瞧你的斤两。”他话语虽狂，眼神却警惕如鹰，与谢无妄一左一右，无形中将云昭护在了相对安全的后方。
就在墨渊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们脚下那片镜面般的大地骤然软化，如同沸腾的沼泽，无数只漆黑、扭曲的手臂猛地探出，带着刺骨的阴寒与绝望的哀嚎，抓向三人的脚踝。同时，四周的虚无开始扭曲，化作一张张巨大而模糊的痛苦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啸，那音波直接冲击神魂！
“是‘千面梦魇’！它能吞噬神魂，制造幻境，小心！”墨渊厉声喝道，周身魔焰暴涨，化作一道道利刃斩向那些手臂。
谢无妄反应更快，剑指一划，清越剑鸣响彻空间，一道凛冽剑罡呈环形扫出，将靠近云昭的鬼手尽数斩断。然而，那些被斩断的手臂和扭曲的人脸，瞬间化作更浓稠的黑雾，再次凝聚，仿佛无穷无尽。
“物理攻击效果甚微，它在消耗我们的力量。”谢无妄眉头微蹙，看出了端倪。他试图以仙力构筑结界，却发现仙力在此地流逝的速度快得惊人。
云昭强忍着神魂被撕扯的眩晕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闭上双眼，灵族圣女对能量本质的感知力被她催发到极致。“它在利用我们的负面情绪！恐惧、焦虑……都是它的食粮！”她猛地睁开眼，双手结印，一股温和而纯净的灵族之力自她体内荡漾开来，如同水波，轻柔地抚过谢无妄与墨渊。
两人皆是一震，只觉得心头那莫名的焦躁与杀意被这股力量洗涤，清明了不少。周围黑雾的翻涌也随之一滞。
“有效！”墨渊眼睛一亮。
“昭昭，维持住！”谢无妄当机立断，“我与墨渊主攻，你为我们固守心神！”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自然地叫出“昭昭”，也是第一次，他将自己的后背，完全交给了宿敌墨渊。
默契在生死关头被强行催生。谢无妄仙法浩然，如日照中天，专攻魔灵核心；墨渊魔功诡谲，如影随形，撕裂其能量链接。一正一奇，一明一暗，两种原本截然相反，甚至互相克制的力量，在云昭那奇异的灵族之力调和下，竟产生了微妙的平衡与共鸣，爆发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威力。
黑雾在联手攻击下开始剧烈翻滚，发出凄厉的尖啸，那无数张人脸变得更加清晰、扭曲。显然，这上古魔灵也被激怒了。
突然，所有的黑雾与人脸瞬间收缩，凝聚成一个极致的黑点，下一刻，一道凝练到实质的黑暗冲击波，无声无息地轰向正在全力维持净化之力的云昭！这一击，超越了速度的范畴，仿佛直接穿越了空间，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
“云昭！”
“小心！”
谢无妄与墨渊的惊呼同时响起。
距离云昭更近的墨渊，几乎是想都没想，身形一闪便已挡在云昭身前，将周身魔焰催发到极致，形成一道厚重的暗红壁垒。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危险的方式——硬撼！
“轰——！”
暗红壁垒与黑暗冲击波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无声的能量风暴。壁垒剧烈震颤，瞬间布满了裂痕。墨渊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受了内伤。而更可怕的是，那冲击波的核心，一道细微如针的极致黑暗，竟穿透了即将破碎的壁垒，直刺墨渊心口！
这一击，阴毒而精准，意在瞬间毙命！
墨渊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魔铠已破，空门大开！他瞳孔猛缩，已然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白影，以比那黑暗细针更快的速度，悍然切入！
是谢无妄！
他没有试图去攻击那细针，也没有去推开墨渊，因为都已来不及。他所做的，是直接旋身，用自己的后背，牢牢护住了墨渊的前心，也护住了墨渊身后那个他视若生命的女子。
“噗嗤！”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入肉声响起。
那道黑暗细针，毫无阻碍地没入了谢无妄的后背肩胛之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墨渊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属于谢无妄的宽阔背影。他能看到谢无妄身体那微不可察的一颤，能看到他因剧痛而瞬间绷紧又强行放松的肌肉线条，能看到那袭纤尘不染的白袍上，迅速晕开的一小团深色痕迹。
谢无妄……仙道魁首，三界第一剑仙，那个与他争斗了千百年的宿敌……竟然为他挡下了这必死的一击？
荒谬、震惊、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墨渊的心防。
谢无妄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稳稳地站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山岳，将所有的危险与痛苦都隔绝于自身之后。他反手一剑挥出，剑气不再煌煌，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森寒，将后续涌来的黑雾暂时逼退。
“你……”墨渊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闭嘴，疗伤。”谢无妄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它的攻击附带神魂侵蚀。”
云昭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立刻将更多的灵族之力涌向谢无妄，试图净化那缕入侵的黑暗力量。她能感觉到，那力量如同附骨之疽，正在疯狂侵蚀他的仙元与神魂。
因为核心受创，那上古魔灵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凝聚的黑雾骤然溃散，重新融入周围的虚无之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如潮水般退去。危机，暂时解除了。
空间内再次恢复了死寂，但三人之间的气氛，已截然不同。
墨渊迅速压下伤势，走到谢无妄面前，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背上那个仍在渗出黑暗能量的伤口，沉声道：“为什么？”
谢无妄缓缓转过身，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剑。他瞥了墨渊一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死了，她会伤心。”
简单、直接，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宣言，都更具分量。
墨渊愣住了，随即，他扯出一个带着血渍的、却无比真实的笑。他伸出手，不是去扶，而是重重地拍在谢无妄未受伤的另一边肩膀上。“谢无妄，我墨渊，欠你一条命。”
这是魔尊的承诺，重逾山河。
谢无妄没有躲闪，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接受。
云昭看着眼前这一幕——仙尊与魔尊，两个曾经势同水火的男子，此刻却因共同经历生死而达成了一种无声的谅解与认可。她心中百感交集，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力量在滋生。
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检查谢无妄的伤口，灵族之力温柔地包裹着伤处，暂时抑制了黑暗力量的扩散。“这侵蚀很麻烦，需要尽快逼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无妄低头看她，眼神柔和了下来。“无妨。”
墨渊也收敛了笑容，环顾四周重新开始蠢蠢欲动的虚无。“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这鬼东西只是暂时退去，谁知道它还会耍什么花样。”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云昭却猛地抬起头，目光惊疑地望向深渊的更黑暗处。“等等……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震颤，“好像……有别的什么东西……醒了。”
一股比“千面梦魇”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也更加饥饿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史前巨兽，正从万魔渊的最底层，缓缓睁开了冰冷的眼眸。刚刚结束一场恶战的三人，心神再次紧绷起来。
刚刚摆脱了梦魇的纠缠，这无尽的深渊之下，究竟还隐藏着怎样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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