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今日的朝会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蟠龙金柱上缭绕的仙霭似乎都滞涩了几分，高悬的明珠光辉映照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文武仙班分立两侧，文官以陈卷、文昌帝君为首，武将则以托塔天王李靖为尊。
例行事务奏报完毕，就在仙官们以为今日将如常散朝时，托塔天王李靖，这位封神时代便威名赫赫、执掌天兵的重臣，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他身形魁梧，身着金甲，宝塔在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殿宇的基石上，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回响。原本有些松懈的气氛瞬间绷紧。
“陛下！臣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李靖声若洪钟，带着久经沙场磨砺出的煞气，震得殿内仙气微微一荡。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越过众多仙官，直直射向文官队列前端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陈卷。
“近日天庭推行所谓‘福报’，臣冷眼旁观，只见各部司仙官，为区区积分排名，汲汲营营，心神俱疲！往日里论道切磋、精研神通的景象何在？如今只见一个个埋首玉符，斤斤计较于功德细务，眼神浑浊，气息浮躁！”李靖的声音带着痛心与愤怒，“长此以往，我天庭仙官锐气尽失，血勇之气消磨殆尽，只剩下一群精于算计、疲于奔命的账房先生！何来气魄担当降妖除魔、护卫天庭之重任？！”
他手臂一挥，仿佛要扫清殿中弥漫的颓靡之气：“昔日我天庭儿郎，闻战则喜，遇魔必诛！血染征袍，眉头不皱！那是何等的豪情与担当！如今呢？”他目光扫过雷部、风雨司等武将相关的部门代表，“雷部雷将，引雷之时手抖气虚！风雨司龙王，布雨之际神昏意倦！更有甚者，御兽监鹿力仙官，竟活活累死于任上！司禄府文渊，心神崩溃形同废人！此等惨状，桩桩件件，触目惊心！岂是堂堂天庭，统御三界的无上仙庭应有之象？！”
最后几句，他几乎是咆哮而出，声浪冲击着殿内每一个仙官的耳膜与心神。鹿力大仙仙元溃散的惨状和文渊疯魔的景象被再次血淋淋地揭开，许多仙官低下头，面露戚戚然或羞愧之色。
李靖猛地转向陈卷，戟指喝道：“陈总顾问！你口口声声效能提升，却将吾辈仙神，当作凡间工坊之匠人般驱策！用那冰冷玉符，禁锢仙家逍遥之心；用那虚无积分，衡量大道修行之功！敢问，若域外天魔此刻大举来犯，你是要让我天庭将士，拿着那玉符，去跟天魔比拼谁的KpI完成得快？谁的功德积分高吗？！还是要让他们顶着神识枯竭、仙元不稳的身子骨，去战场上送死？！”
这一问，可谓诛心至极！直接将“福报系统”与天庭最核心的战斗力、与生死存亡挂钩，将其弊端提升到了动摇国本的高度。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文官队列中，一些本就对陈卷权力过大或系统严苛不满的仙官，虽然不敢出声，但眼神中却流露出赞同之色。而武将队列中，早已压抑不住的不满情绪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数位星君、天王纷纷出列附和：
“天王所言极是！仙神修行，吞吐天地灵气，感悟大道法则，岂能如此急功近利，如同凡夫俗子般争抢那点蝇头小利？”
“如此下去，仙不仙，神不神，天庭根基动摇，危矣！”
“请陛下明察！此风断不可长！”
面对这汹涌的质疑和如山压力，陈卷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维持着冷静：“陛下，天王息怒。系统推行，初衷乃为提升天庭整体运转效率，积累资源，强化根基，以备未来不时之需。仙官状态问题，臣已密切关注，并正着力优化系统，力求在效率与可持续之间寻得平衡……”
“优化？”李靖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讥讽，“用更多的监测法阵？更严苛的考核流程？还是你那无人问津的什么‘EAp’？陈总顾问，你这套东西，或许适用于文书案牍，打理些钱粮账目，但绝不该用于我整个仙界！仙道贵生，亦贵逍遥！追求的是长生久视，是超脱自在！岂能尽数纳入你这冰冷僵硬的框格之中，失了仙家本色，断了大道前程？！”
他的话语，代表了古老仙道传统对这套新兴量化管理体系的根本性质疑和排斥。
玉帝高踞九龙宝座，冕旒垂落，遮住了半张面容，唯有那深邃如同星海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争执的双方。他既未动怒，也未偏袒，待李靖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爱卿所虑，心系天庭武备，朕心甚慰。仙官状态，确需密切关注，不容有失。”他先肯定了李靖的出发点，随即话锋一转，“然，革新之事，关乎天庭未来气运，亦不可因一二挫折而全盘否定，因噎废食。陈爱卿，”
玉帝的目光落在陈卷身上，“军中所忧，亦是朕之所忧。你需妥善应对，平衡各方。既要确保革新之效，亦需稳固天庭根基，尤其是……武备之力，不容有损。”
依旧是看似公允的调和，但将“稳固武备”这个烫手山芋，明确地抛回给了陈卷。他必须证明，或者说，必须让这套系统在军方势力面前，不显露出明显的弊端，甚至要展现出对其有利的一面。
陈卷感到肩上的压力骤然又增加了千斤。旧神势力的公开、激烈的质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这不再是底层仙官的怨愤，而是掌握着实权的、能够直接影响天庭稳定的大佬的发难。他躬身应道：“臣……遵旨。”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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