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祖贻
徒步赴渝求学记
1939年秋,国立三中的校园里弥漫着离别的气息,各毕业班同学纷纷南渡铜江,踏上各自的征程。最后仅留下我们寥寥数人,决心结伴北行,直奔重庆。选择这条路线,只因行程更为直捷,可早日抵达继续求学之路。然而,铜仁至秀山间百余公里的路程,没有舟车代步,需徒步穿越武陵山脉腹地。那里山野荒莽,人迹罕至,更有匪患滋生,令许多人望而却步。但我们这群年轻人,怀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情,毅然决定踏上这充满艰险的旅程。
母校师长,尤其是周校长,对我们的闯创之举既支持又担忧。当得知有地区保安团即将调防松桃,我们可随行同往时,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9月初,启程之日终于到来。师长们就像送别自己的孩子一般,一路将我们送出北门,他们眼神中满是牵挂与不舍,情意绵绵,泪水也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这一幕深深烙印在我们心间。
第一天,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洒在身上,为我们的旅程增添了几分温暖。我们沿着山间小道前行,约走了25公里,抵达正大营过夜。当晚,我们在一座会馆的戏楼上打铺休息。这里蚊蠓成群,不停地在耳边嗡嗡作响,可或许是初尝徒步的疲惫,我们倒头便睡,连梦都格外香甜。
第二天,天空阴沉,时不时飘起小雨,道路变得泥泞湿滑,行进愈发艰难。我们跋涉约35公里,终于到达松桃县城,在当地学校借宿。行至中途,突然遭遇一队兵痞,约莫十几人,个个烟容满面、疲惫不堪,衣着不整,枪械随意挎在身上,模样如同游荡的鬼蜮。队伍后面有个头目,头戴礼帽,身披大氅,赤着脚踩在马镫上,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活脱脱西部枭雄的形象。他大声喝问我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路过。刹那间,恐惧笼罩着我们。好在保安团首领及时上前与他们交谈,一番交涉后,双方才和平分开,各自离去。后来得知,那领头的竟是白某某司令,已半受招安,这次算是有惊无险。
第三天,天空依旧阴霾。松桃县特意指派了六七个苗胞为我们引路,他们头缠青巾,身负柴刀,带着我们出城北,沿着山径小路向上攀爬。约走了20公里,来到一处名为银盏坳的垭口,过了这里便进入四川境内。垭口地势险要,却不见有人把守,也没有民居,护送的民兵到这里便折返了。过了垭口,一路下坡,又走了约10公里,我们在石耶司住下。这三天,我们大约走了90公里,沿途都是高山丘陵,大部分被灌丛山茅覆盖,很难见到成片的树林。原本有旧官道相连,可行人稀少,野草长得比路还高,加上年久失修,大多已坍塌荒废。偶尔能看到旧铺路石板上有大型动物骨架化石,让我们感到十分新奇。途中也会遇到几座土屋,但都人去屋空,田园荒芜,一片凄凉景象,从中便可想象出当时黔境匪患的猖獗。
第四天,天气由阴转晴。出了石耶司,远远望见秀山坝子,这里是平丘地形,村落与树木错落分布,田野也渐渐多了起来,天空飘着片片浮云,村庄里炊烟袅袅升起,与邻省的荒凉形成鲜明对比。走了约15公里,我们顺利抵达秀山县城。这座县城地处四省要冲,商贸繁荣,可惜年前惨遭敌机轰炸,几乎被夷为平地!
接下来的行程顺利了许多。第五日,我们乘汽车经过酉阳、黔江,来到彭水;第六日,顺乌江而下,抵达涪陵;第七日,乘船沿长江前行,终于抵达重庆,顺利完成了这段难忘的旅程。
一路上的关山险阻、奇异景观,以及各地的民情民俗,我都曾详细地向母校禀报。不知后来是否还有人循着我们的足迹踏上这段旅程,特此记录下这段珍贵的经历。
(张祖翰,男,江苏丹阳人。1938年入国立三中高中部,1939年7月高中毕业,1943年中央大学土木系毕业,浙江省第五届政协委员,86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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