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安全屋内，时间仿佛凝固。压抑的气氛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卡尔靠坐在墙角，闭目调息，但紧锁的眉头和偶尔抽搐的嘴角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艾莉娅（精灵少女默认了这个称呼）蜷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翡翠般的眼眸时而警惕地扫视周围，时而落在卡尔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莉莉娅试图用有限的食材煮一锅热汤，忙碌的身影稍稍驱散了一点阴冷。
安琪拉抱着剑，百无聊赖地对着墙壁比划，发泄着无处安放的精力。
夜莺则如同真正的影子，隐在最昏暗的角落，仿佛不存在。
维拉站在石室中央，目光逐一扫过她的同伴们——被迫屈辱的卡尔，受尽磨难、对林越充满警惕的艾莉娅，烦躁不安的安琪拉，还有那个始终躲在“生意”面具之后的林越。
连日来的压力、拍卖会上的冲击、对自身信念的动摇、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几乎让她窒息。
她看着林越，那个依旧在角落里摆弄着藏宝图、似乎对外界一切浑不在意的男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失望，混合着深深的无力感，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部，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瞬。
她大步走到林越面前，挡住了他研究地图的光线。
林越抬起头，脸上习惯性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怎么了，维拉骑士？是觉得分成比例不合理，还是想提前预支下个月的‘骑士精神维护费’？”
若是往常，维拉或许会被他气得转身就走，或者无力反驳。但这一次，她没有。
她的眼神锐利如冰，穿透了林越那层伪装，直直地盯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沉重：
“林越，收起你那套说辞。”
林越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维拉没有给他插科打诨的机会，继续逼问，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冰面上：
“告诉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可以被标上价格，放在天平上衡量？”
“橡木镇的存亡，可以用金币来计算？”
“卡尔的尊严和自由，可以用债务来捆绑？”
“安琪拉的力量，可以用分成来驱使？”
“甚至……”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指向角落里的艾莉娅，“……一个活生生的、刚从地狱被拉出来的生命，她的未来，也仅仅是你账本上‘七千金币’的资产和所谓的‘潜力’？”
她的质问，如同利剑，刺向林越一直坚守的核心逻辑。
“是不是有一天，当我们中的某个人，比如我，比如夜莺，比如莉莉娅，遇到了危险，需要你付出远超‘价值’的代价去拯救时，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我们放在天平的那一端，冷静地计算着……盈亏？！”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震得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卡尔睁开了眼睛，复杂地看向这边。安琪拉停止了比划，皱起了眉头。莉莉娅紧张地捂住了嘴。连艾莉娅都抬起了头，翡翠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空气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林越，等待他的回答。就连隐在暗处的夜莺，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林越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沉默地看着维拉，那双总是闪烁着精光的眼睛里，第一次让人看不清情绪。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嬉皮笑脸。
这种沉默，反而让维拉更加心凉。
几秒钟后，林越忽然嗤笑一声，重新低下头，用手指点了点摊开的藏宝图，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懒散：
“维拉骑士，你想得太多了。生意就是生意，很简单。我付出成本，获取回报。至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顿了顿，声音淡漠，“……不值钱。”
“你！”维拉气得浑身发抖，她看着林越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股巨大的失望和委屈涌上心头。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死死地盯着林越，仿佛要将他那层冰冷的外壳看穿，一字一顿地说：
“林越，我要一个答案。一个真正的答案。不是玩笑，不是算计。”
石室内落针可闻。
林越摩挲着羊皮卷轴边缘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有抬头，只是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许久，才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清晰可闻的声音，缓缓说道：
“维拉，这个世界，很现实。没有金币，我们连站在这里吵架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他不再理会维拉，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藏宝图上，仿佛那才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
维拉看着他那拒绝交流的背影，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得到了一个答案，却是一个让她更加绝望的答案。
她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转过身，走到了另一个角落，抱着膝盖坐下，将脸埋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争吵似乎结束了，但团队内部的裂痕，却因此变得更加深邃，几乎无法弥合。
……
夜深了。
安全屋内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偶尔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众人都疲惫地睡去，就连一直警惕的艾莉娅，也抵不住虚弱和困倦，靠在墙边陷入了浅眠。
只有林越还醒着。
他坐在那盏最昏暗的魔法灯下，面前摊开的不是藏宝图，而是他那本从不离身的、厚厚的公司账本。
鹅毛笔在粗糙的纸页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翻到了账本后面几页，那里记录的并非公司的收支，而是一些奇怪的条目。
【卡尔·辉光 - 医疗及精神维稳费用： 3000金币（实际支出：15金币药剂费）】
【维拉 - 装备维护与精神损失补偿： 2500金币（实际支出：0）】
【安琪拉 - 债务抵消及战斗绩效奖金： 5000金币（实际支出：0，债务依旧存在）】
【夜莺 - 情报网络建设与活动经费： 8000金币（实际支出：约5000金币）】
【莉莉娅 - 后勤保障津贴及风险补贴： 1000金币（实际支出：0）】
【艾莉娅 - 收购成本及预期投入： 7000金币（实际支出：7000金币）】
……
林越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条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许久，他合上账本，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自语：
“……真是笔亏本的买卖。”
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石室最黑暗的角落里，一直仿佛不存在的夜莺，悄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林越和他手边那本合上的账本上，冰冷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的光芒。
她没有出声，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林越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生意”堡垒之下，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透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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