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在古镇找了个小院子住下。不是临街的客栈,是巷子深处一个带天井的老房子,房东是对老夫妇,话不多,但院子打理得干净。屋子不大,推开窗就能看到院子里的石榴树,还有一只懒洋洋的花猫趴在墙头晒太阳。她把行李放下,简单收拾了一下,感觉心安了一些。至少,有个属于自己的、安静的地方了。
古镇的日子很慢。早上被鸟叫声唤醒,推开门能闻到空气里潮湿又清冷的草木味。她去镇口的小铺子买早点,热气腾腾的包子,或者一碗清粥。然后背上画夹,在镇子里闲逛。她不去游客扎堆的热闹地方,专挑那些安静的巷子,或者河边的柳树下。
河水很绿,映着两岸的黑瓦白墙,像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柳树枝条垂下来,轻轻拂过水面。沈栀找了个偏僻的河岸,搬了个小凳子坐下,拿出纸笔,开始勾勒眼前的景色。
阳光穿过柳叶,洒在她的画纸上,也洒在她身上。偶尔有小船划过,船夫的吆喝声远远传来。风吹过,带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在这种环境里,她觉得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后背的胎记依然在那里,冰凉,偶尔会传来一丝隐隐的刺痛,但不再像在城市里那样压抑,仿佛这里的古老气息,对它有某种微妙的影响。
正当她沉浸在画里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沈小姐,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你了。”
沈栀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抬起头,是谢凛。
他还是穿着那件简单的衬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透着温和的光。手里这次没有拿笔记本,而是空着,步子很轻,站在她旁边。
“谢先生。”沈栀对他笑了笑,心里有些意外,也有点说不清的复杂。她本以为上次在祠堂只是萍水相逢。
“你在这里写生?”谢凛在她旁边不远的地方站定,目光落在她的画纸上。
“嗯,这里的风景很美。”
“确实。”谢凛看着河面,眼神平静,“古镇的美,有时候需要静下心来慢慢感受。”
他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站了一会儿。沈栀继续画画,但感觉不一样了。有他在旁边,总有一种被观察的感觉。不是那种冒犯的打量,而是一种带着探究的、似乎能穿透表象的目光。
“你作为纹身师,对纹样或者图腾应该很感兴趣吧?”谢凛忽然开口,声音不紧不慢。
沈栀落笔,答道:“是。纹身本身就是一种古老的图腾和仪式。”
谢凛微微点头:“你觉得,纹样如果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天生就有的,那会代表什么?”
他的问题很随意,语气也很淡,但沈栀的心脏却猛地跳了一下。她停下画笔,看向他。他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仿佛只是随口问问。
“天生的……胎记吗?”沈栀小心地问,试图听出他话里的深意。
“也许是胎记,”谢凛推了推眼镜,目光看向远方,像是自言自语,“也许,是更古老的东西,带着某种……力量,或者印记。”
他的目光没有看她,但沈栀却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后背升起。他的话,像是在回应她心里最深的恐惧和秘密。
沈栀捏紧了手里的笔,问道:“你研究民俗,是不是见过很多奇怪的印记?”
“有一些,”谢凛看向她,目光变得深邃了一些,“比如,在一些古老的文献里,或者在一些……特别的人身上。”
说到“特别的人”时,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自然地移开。这种不动声色的暗示,让沈栀更加警惕。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还是只是在试探。
河风吹过,沈栀下意识地拢了拢衣服。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薄外套,领口不高。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感觉到谢凛的目光仿佛在她后背那个位置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那种感觉非常敏锐,像是一根冰凉的针尖,轻轻扎了一下皮肤。虽然只是一瞬,但那种被精准锁定的感觉,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沈栀身体微微僵硬,转过头去看谢凛。他已经将目光收回,正看着她的画。
“你画得真好,”他重复了上次的话,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欣赏,“能感觉到你的笔触里有一种……很独特的情绪。”
沈栀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干巴巴地说:“谢谢。”
谢凛又看了看她的画,又看了看远处的景色。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沈栀心里翻腾着,他刚才问的问题,他的目光,都像是在围绕着她后背的秘密打转。他知道什么?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古镇的传奇很多,”谢凛忽然又开口,打破了沉默,“有些关于这里的人,有些关于这里的风俗,还有一些,关于那些……无法解释的印记。”
他看向沈栀,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温和,而是一种带着穿透力的、仿佛能看进她灵魂深处的目光。
“特别是,那种像蝴蝶一样,长在骨头下面的印记。”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听起来像是一个秘密,又像是一个直接的质问。
沈栀脑子里“轰”的一声。她的手一抖,画笔掉在了地上。
“你……你说什么?”她艰难地发出声音,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谢凛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沈栀震惊又恐惧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确认,又像是一丝心疼,但很快又被冷静取代。
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画笔,递给她。
“沈小姐,”他没有回避她的问题,而是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郑重而平静,“我知道你的后背,蝴蝶骨下,有一个印记。”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落在沈栀心上一样沉重。
“那个印记,不是普通的胎记。它有一个名字,在古老的传说里,叫做……诅咒纹。”
河水依然潺潺流淌,柳枝依旧轻柔拂动,阳光依然温暖。可沈栀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瞬间凝固了,只剩下谢凛平静的声音,以及他口中那个冰冷得让她感到绝望的词。
诅咒纹。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诡异的胎记,一个带来剧痛的病症。可现在,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却告诉她,那是一个——诅咒。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无数个疑问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他为什么知道?什么是诅咒纹?它为什么会在她身上?
谢凛看着沈栀苍白的脸,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将画笔轻轻放在她手里。
“沈小姐,关于这个印记,我知道一些古老的秘密。也许,能为你解答长久以来的痛苦。”他看着她,眼神里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认真,“如果你愿意,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沈栀握着冰凉的画笔,感觉像握着一块烫手的炭火。诅咒纹。这个词在她脑海里回荡。一直以来的痛苦,折磨,无助,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恐怖又合理的解释。
她看着谢凛,这个温文尔雅的民俗学者,他的平静之下到底藏着什么?他口中的古老秘密,是她摆脱这一切的希望,还是将她推向更深渊的陷阱?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等了二十多年,付出了无数代价想要知道的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恐惧和震惊,看向谢凛,眼神里带着一种混合着警惕、渴望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复杂。
“你说……诅咒纹?”沈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都知道什么?”
谢凛看着她的反应,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他微微点了点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追问,而是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换个安静的地方,详细地聊聊。”
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仿佛已经料定她会同意。而沈栀,在听到“诅咒纹”这三个字后,就已经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她太想知道真相了,哪怕这真相再怎么可怕。
柳枝轻摆,河水无声流淌。沈栀看着谢凛,仿佛看到了一条岔路口。一条是继续承受无法解释的痛苦,另一条,是跟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去揭开一个古老而危险的秘密。
她没有犹豫太久。
她点了点头。
“好。”沈栀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我们谈谈。”
谢凛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某种计划得逞的满意。他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栀收起画夹,起身。她的后背仿佛传来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那个沉睡的蝴蝶,因为被提及了名字,而开始微微的躁动。
她看向谢凛,这个男人,会给她带来希望,还是绝望?
她不知道。但她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再也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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