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汴京城的最后一丝喧嚣终于被隔绝在外。林沐然踩着荒僻的小路，缓步而行。掌心里那截焦黑的雷击木，竟隐隐有了 “动静”。指尖一点刺刺麻麻的感觉，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牵引力，硬是把他拽往那荒废的 “城西旧苑”。
这里原是前朝皇家别苑，如今却被废弃。
越靠近旧苑，景致越是荒凉。坍塌的院墙爬满了乱草，残破的亭台楼阁在晚风中呜呜咽咽。雨水混着朽木和泥土的湿气弥漫在空气里，可林沐然左眼里的 “璇玑” 却揪住了一丝别的东西。 一种极难察觉、又极不自然的能量波动。这波动，和他手里雷击木残留的那点味道，似乎在悄悄应和。
【警告：附近时空裂缝在波动，能量特征与‘载体’雷击木接近度提升，78.3%。提防四周！】
璇玑冷冰冰的声音在脑中撞了一下，心头的石头又沉了几分。林沐然屏住呼吸，借着断墙的阴影一寸寸往前挪。
废墟深处，一方荒草蔓生的空地上，一座庞然大物的轮廓在昏暗中渐渐显形。那是何等精密的木质结构！层层叠叠，机巧无比。虽然蒙尘老旧，甚至有些地方朽坏了，但那设计之妙、体量之巨，依旧扑面而来。林沐然心头一跳：水运仪象台！宋朝天文计时的绝顶之作！
更叫他惊愕的是，这死寂之地，居然有人！
一个穿着浅青窄袖工装的年轻女子，正架在高梯上，大半个身子钻进了仪象台顶上一个敞开的检修口里。她脚边摊开几只木箱，里面码着锛、凿、量规、直尺，工具繁多，林沐然也叫不出名堂。几盏油灯在昏暗中点亮，火光跳跃，照亮了她凝神专注的侧脸，也映出机械深处冰冷复杂的铜铁构件。
她埋头鼓捣，完全没发觉有人靠近。林沐然听见她低声念叨，语气里满是困惑：
“… 怪事… 枢轮轴磨得不正常，不像木头磨铁的痕迹，倒像是… 被什么硬东西硬生生硌坏的？这地方可是传动要道，怎会有东西闯进去？”
话音未落，她像是用镊子之类的东西，小心翼翼从机件深处钳出了个极小的玩意儿，就着油灯的昏黄光晕细细端详。
几乎是同时，林沐然左眼猛地一阵刺痛，视野里不受控制地爆开一片蓝光！
【高能警报！！同源异种物质！极近距离！源头：正前方目标手中物！】
“咦？这是…？” 女子也发出了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惊呼。
林沐然忍着左眼的酸胀，眯眼望去。只见女子指尖那把细镊子上，钳着一粒比米籽还小的银白色碎屑。它在灯光下闪着冷冽均匀的光，跟周围暖黄的铜铁木头格格不入。
她翻来覆去地看，眉头拧成了结：“这质地… 冷得沁人，硬得可怕。不是铜，不是铁，也跟我打过的任何金铁对不上号… 就这小玩意儿？把那么硬的铜套都磨坏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小牛皮卷袋，从里面抽出一卷略显古旧的绢本图谱，凑近灯光飞快翻找。纸页边缘密密麻麻爬满了娟秀的注解和草图。
“《天工图谱?异金篇》说…” 她边看边低语，手指点在一行字和一幅极其抽象的结构图边上，“…‘天外异金，色白如银，坚不可摧，韧而轻，非世间炉火能化…’倒真有点像…” 手指顿了顿，停在那段记载下方一片明显后涂改过的地方，墨色深重，几乎把后面几行字都盖住了，只剩几个不成句的词：“… 坠落…”、“… 寒光…”、“… 直目… 伤…”
“… 这又是为何要涂掉？” 女子更疑惑了，“祖辈为何要抹去这等要紧东西的来历和脾性？只留这几句没头没尾的？”
就在这时，她终于察觉到背后的目光，猛地转身！人如鹞子翻身般从高梯上跃下，落地无声，手中那柄细长的精钢扳手已虚握在身侧。“谁在那里？！” 她清斥一声，目光如电，直刺林沐然藏身的阴影。
躲不住了。林沐然深吸一口气，从断墙后踱了出来，脸上尽力堆出无害的好奇。“在下林沐然，路过此地，并非有意惊扰姑娘。实在是这奇伟机巧，太过引人，才… 才忍不住驻足。” 他拱手施礼，目光飞快地扫过她手中镊子钳着的那粒碎银。
女子并未放松，上下打量着他那身不伦不类的 “书生” 衣袍：“荒废禁苑，寻常人避之不及。阁下究竟何人？”
“在下的确是个赶考的书生，就是… 就是偏好探究事物之理，这般奇景在前，一时按捺不住心头好奇。” 林沐然解释着，心神早已对璇玑下达指令：“锁定！分析那东西！”
【指令确认。深度扫描… 目标物质结构自带高强度能量屏障，常规扫描被阻断。确认：其能量核心与‘二进制雷击木’匹配度高达 91.7%。确系同源异常物质。初步判断：为高阶现实信息‘撕裂冲突’后所残留的物质形态，‘信息蚀痕’或‘时空泪滴’。】
果然！林沐然心头剧震。历史的 “伤口” 不止扭曲了文字，竟真在物质世界凝结出这般诡异的碎屑！这东西，是怎么从 “那边” 溜进这北宋的国之重器里的？
那女子见林沐然目光灼灼盯着她手中碎屑，手微微向后一缩：“你认得此物？”
心念急转，林沐然决定冒险一试。“此物… 未曾亲见。不过，倒是在几本古籍上瞥见过类似描述。观姑娘气象，必是匠作大行家。敢问姑娘，此物… 是否硬得匪夷所思，且寻常水火，奈何不了它分毫？”
女子眼中掠过一丝讶色，警惕稍退：“哦？你竟知道这些？不错。此物之坚，前所未见。我乃将作监丞崔婉宁，奉命检修此台。此物便是从枢轮核心深处寻得，正因它作祟，仪象才渐渐失了准头。” 她顿了顿，扬起手中图谱，“此乃祖传《天工图谱》，书中对此等‘天上异金’略有记载，却语焉不详，关键处还遭人涂抹，着实令人费解。”
璇玑的声音再次响起：【目标：崔婉宁。身份：将作监技术主官。持有物：《天工图谱》记载有非本时代已知技术，疑为异常信息介入所致。建议：建立联系，获取图谱数据比对分析，或可解析信息扰流规律。】
压下心潮，林沐然顺着她的话锋道：“原来是将作监的崔大人，失敬了。古籍湮没，错漏难免，或许历经战乱人祸所致。在下对此等异物亦是心向往之，不知能否有幸借图谱一观？或许… 能凑巧提供些微末思路。” 他的语气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书生的好奇与学者的谦逊。
崔婉宁略有迟疑，或许是林沐然那身书卷气多了分可信，或许是她心中疑团堆积如山急需开解，最终还是把图谱递了过去，只是手指仍紧紧捏着那粒碎屑。“你倒有些眼力。看，便是这处。”
林沐然接过图谱，入手便知这绢本非凡物。目光飞速扫过《异金篇》，那些抽象图样和残缺的文字，在璇玑的辅助下被急速拆解比对。
【图谱技术术语超时代认知 17.3%。涂改处墨迹分析… 与庆历三年京中常用墨料差异显着，含 43.8% 未知活体有机质，疑为外力介入标志。结论：《天工图谱》本身极大可能亦为信息扰流的‘介质’或‘载体’。】
“果然古怪…” 林沐然低语，指尖点在那片涂黑之处，“墨色沉暗如漆，与周围迥然不同。遮盖之下，绢缕纤维多有受创扭结之痕，不像着书时一次成章的老旧，倒像是… 后来被硬生生抹去了紧要处。” 他抬眼，目光如炬望向崔婉宁，“崔大人，祖上可曾提过此类‘异金’从何而来？一丝半缕传闻都好。”
见他分析得丝丝入扣，崔婉宁眼中讶色更浓，戒心又褪去几分。她摇头：“祖辈仅传下图谱与手上功夫，对此物源头讳莫如深。隐约只听提过一句‘天外有变’、‘地火寒光’，其中缘由，却不得而知。” 她目光扫过周遭残破，“此地荒废多年，近来常生怪诞传闻，夜有奇光闪烁，声如金铁崩折。我原本不信… 可今日见了此物…” 她晃了晃手中细镊，“由不得人不生疑了。”
所有线索瞬间拧成了一股绳，雷击木的坐标、旧苑异象、图谱涂改、这颗不该存在的异金碎屑。林沐然几乎能断定，这城西旧苑，就是那无形之力撕扯历史时，留下创口的结点。
他将图谱递回，神色沉凝：“崔大人，此事恐怕非同小可。这‘异金’引出的怪象，怕是已超出寻常‘格物’之学的篱笆。在下斗胆进言，检修时还需万分小心。若再遇此类异物或怪事… 或许… 可设法告知在下一声。” 他抛出了一个模糊的合作暗示。
崔婉宁接过图谱，深深看了林沐然一眼。这个书生身上疑云太重。她收好镊子和碎屑，微微颔首：“我自有分寸。书生，你… 当真是普通的赶考士子？”
林沐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过是多看了些杂书罢了。今日得见大人技艺与这天外异金，开了眼界。天不早了，不便多扰，告辞。” 一拱手，转身缓缓没入愈发浓重的夜色里。
崔婉宁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掌中那粒冰冷的银屑和图谱上墨痕狰狞的涂盖之处，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有种直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古怪书生，必与眼前这桩透着邪乎的事脱不了干系。
林沐然走出旧苑，回望那一片被夜色吞噬的废墟，还有废墟中心那座巨兽般沉默的仪象台。掌心那股隐痛，依旧清晰。
不止找到了那无形之力的铁证，更意外撞见了可能握有更多关键钥匙的人物崔婉宁，和她那本疑云重重的《天工图谱》。
那些被涂抹掉的真相关窍，那些冰冷坚硬却来自 “彼处” 的金属碎片，还有那些可能也被那无形之手拨弄过的人与物…… 林沐然回望这片夜色，路迷雾更浓，但那微光所指的方向，却也更清晰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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