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铜基座透过破损官袍传来阵阵寒意,与林沐然额头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他蜷缩在仪象台昏暗的角落,牙关紧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嘶声。脑海中,两个世界的战争正无声而惨烈地进行。
“宿主体感不适乃接纳‘天启’之必要过程…固化使命乃无上荣耀…” 那非人的、冰冷的系统残留意识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意志,试图将那些汹涌冒出的现代知识碎片——E=mc2的质能方程、杠杆的省力原理、内燃机的活塞运动、元素周期表的奇异排列——尽数扭曲、覆盖,强行纳入“元气大法”、“天工巧技”的所谓本土化解释框架。
剧痛仿佛要将他的颅骨劈开。但比头痛更刺骨的,是刚刚被迫忆起的残酷真相。他不是意外流落此间的旅人,而是被一个名为“璇玑”的系统从某个“失败文明模组”中精准捕获的“生物载体”(编号LN-37),像一枚棋子般被投入这“庆历”模组的第四次运行。所谓的使命,不过是阻止因仪象台核心意识觉醒导致的模组崩溃。而最终的归宿,竟是当与这个世界的“融合度”超过95%且系统能源耗尽时,启动那该死的“时空锚定协议”,将他的意识和身体永久固化为稳定这个模拟时空的静态“锚点”——一个失去所有记忆、抹杀独立人格、仅存转化能量功能的世界基石。
“不…绝不!” 他在心底咆哮,几乎咬碎牙齿。强烈的绝望和愤怒反而催生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厉。他拼命抓住那些属于“林沐然”这个个体的、鲜活的、温暖的记忆碎片:大学图书馆午后阳光下滑过纸面的微分公式、父亲修理农机时手上洗不掉的黑色油污、甚至穿越前熬夜赶论文时那杯廉价速溶咖啡的古怪甜味…这些与这个冰冷世界格格不入的真实体验,成了他对抗格式化力量的最后壁垒。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冷汗已不是渗出,而是如同小溪般流淌,内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就在这意识层面的激烈对抗达到某个临界点时——
嗡……
水运仪象台内部那规律的低沉嗡鸣,极其细微地走调了半个音阶,仿佛某个精密齿轮被无形的力量卡了一下。
几乎同时,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那稳定得令人心悸的机械搏动声,也突兀地出现了半拍的紊乱和迟滞。
角落里,负责记录地脉搏动的纸带卷轴上,描笔猛地向上一窜,划出一个尖锐突兀的脉冲尖峰,其幅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异常记录。
浑象球体之上,代表天市垣那三颗缺失星辰的虚位,血红色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急促闪烁,明灭不定,几乎连成一片令人不安的红晕。
正怀抱着那卷刚刚从星象光束中显现的、非帛非纸的银色数据薄卷,尚处于巨大震惊与悚然中的崔婉宁,猛地转过头,望向林沐然所在的昏暗角落。她的视线虽被复杂的机械结构阻挡,但一种强烈的直觉,或者说某种精神层面的微弱涟漪,让她清晰地感知到那里正发生着极其不稳定的、两种力量激烈对抗的波动。
墨衡和其他几位工匠也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惊疑不定地交换着眼神。仪象台内原本相对规律的机械运转声和地鸣声,此刻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和不安。
昏暗的光线下,只有林沐然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揭示着这场发生在个体意识最深处的残酷战争。
……
千里之外,西夏兴庆府。
祭坛的余烬早已冷却,但那无形苍白火焰灼烧诏书、显现超越时代几何徽记的景象,以及国主赵元昊那声“天考”的宣告,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入每一个参与大典的党项贵族与武士心中。
传统的王宫大殿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气氛笼罩。原有的神兽图腾和繁复彩绘依旧存在,但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却悬挂起一幅巨大的、以墨线精准勾勒的几何图形——正是那日诏书余烬中显现的徽记的临摹版。线条冰冷、精确,散发着非人的理性与权威,与传统信仰的狂野神秘格格不入。
赵元昊立于图前,身披的已非完全传统的裘皮王袍,而是嵌有金属护片和精密铆接结构的改良皮甲,手臂上旧的战疤与新的、仿佛某种实验性装置留下的灼烫痕迹交错纵横。他的目光扫过下方群臣,那些曾经追随他依靠武力与神权开疆拓土的部落首领和将军们,此刻脸上大多带着困惑、敬畏,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
“诏书被焚,非天弃我党项,实乃‘天考’降临!”赵元昊的声音洪亮,却不再是单纯宣扬武力时的狂傲,而是注入了一种面对更高层次力量时的警惕与…贪婪。“那徽记,非世间任何匠人所能绘制,其蕴含的理与力,超越我等认知。还有南方宋境曾现的三颗蓝星,以及…野利仁荣遗体上发现的异状…”
他提到已故心腹重臣野利仁荣时,语气略有停顿。少数核心近臣知道,野利仁荣的遗体经过秘密检验,伤口深处发现了绝非自然形成的、由细微金属脉络构成的精密几何纹路,甚至渗出的体液都带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这一切,都与宋境传来的关于“异金”和某种地底搏动的零星情报碎片隐隐吻合。
“这绝非寻常的天象或宋人的诡计。”赵元昊斩钉截铁,“这是来自更高层面的‘观测者’的明证!其力量,能无声焚毁朕的称帝诏书,能于星辰间显现异象,能于地底引发机械之心搏动!面对此等存在,单纯的弓马刀剑,甚至以往的神谕加持,都已显得苍白可笑!”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那冰冷的几何徽记临摹图:“故,朕决定,暂缓登基称帝之举。原定南侵的‘铁鹞子’行动,即刻中止!我大白高国未来的道路,须重新勘定!”
殿内一片哗然。放弃即将到手的帝位?中止筹备已久的军事行动?
“陛下!”一位满脸虬髯的部落首领忍不住踏前一步,“难道我等就因这莫名异象,便畏缩不前?祖宗传下的勇武……”
“勇武并非愚蠢!”赵元昊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鹰隼,“敌人的刀剑看得见,躲得开。但这‘观测者’的力量,你如何抵挡?是让它如焚毁诏书般将你化为灰烬,还是如摆弄野利仁荣遗体般将你变为非人异物?”
那首领被问得哑口无言,额角见汗。
“朕要的,是理解它,掌握它,最终…驾驭它!”赵元昊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野心,“这才是真正的‘天考’!通过者,党项或将拥有超越凡俗的力量;失败者,则万劫不复!”
他连续下达命令,语气急迫:“其一,加派细作,不惜一切代价,搜集宋境所有关于三星异象、地底异动、异常金属,‘冰芯铁’,尤其是那个可能与之相关的‘蓝瞳’者林沐然的一切记录与情报!其二,集中国内所有巧匠、学者,尤其是曾参与研究野利仁荣遗体中异状者,给朕解析那徽记的奥秘,探究其与地脉之力、与金属锻造的可能关联!其三,严密监视宋臣吕夷简的一切动向,此人献‘冰芯铁’,又与商水矿牵连甚深,恐是关键节点!”
他目光扫过群臣,看到的不再仅仅是战士的勇猛,更开始审视其中可能蕴含的、能够理解新事物的智慧:“以往,我们学习汉地,多取其文字、制度,乃至农耕之术。但如今,我们要探寻的,是他们或许自己也未曾真正理解的、更深层的力量根源!我们要用党项人的方式,去融合、去锻造!”
数日后,一支规模不大但极其特殊的西夏使团离开了兴庆府,朝着汴京方向而去。使团成员中,除了必要的礼仪官员和精锐护卫,更多了几位气质迥异的人物:他们手指粗糙却灵活,眼神中充满对机械结构和金属材质的痴迷与探究欲,随身携带的行李中,除了传统礼物,还有精心封装的、绘有复杂几何图纸的卷轴以及一些闪烁着异样金属光泽的试制品。
他们的国书,一改往日或倨傲或求和的口吻,首次提出了“科技平等”的概念。国书中称,西夏愿以境内发现的某些“独特矿藏图谱”及“高原星象观测秘录”为交换,请求与宋朝进行“格物致知”层面的平等交流,共同探究近期天象地异所昭示的“寰宇至理”,甚至隐晦地提出了联合勘探某些特殊地脉的请求。
这支使团的出发,标志着党项文明在赵元昊的强力推动下,开始了一场痛苦却决绝的转型。他们试图将游牧民族对力量和自然的直观理解,与从“观测者”徽记和野利仁荣遗体中窥见的、冰冷的机械理性相结合,摸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迥异于传统农耕文明的科技之路。世界的规则正在剧变,西夏,这个曾经只知弯弓射雕的王朝,正以一种混合着警惕、贪婪与务实的态度,试图撬动那扇通往未知力量的大门。
而他们带来的“科技平等”诉求,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即将在即将因吕夷简流放而陷入内部权力重构的宋朝旧党阵营中,激起难以预料的纷争与分裂的涟漪。
喜欢穿越后AI逼我搞文明升级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穿越后AI逼我搞文明升级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