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汴京城外东南方向一处荒废的河湾,芦苇丛生,人迹罕至。浑浊的河水在这里流速减缓,水面上漂浮着些许不自然的金属油光,岸边泥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沉。几盏风灯被小心地放置在岩石后方,光芒被刻意遮挡,只透出些许微光,映照着十几个沉默忙碌的身影。
崔婉宁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夜风拂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带来河水特有的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涩味。她手中紧握着一份刚刚由范仲淹亲笔签署、加盖了隐秘印信的许可文书,目光则紧紧追随着团队成员们的动作。
“小心些,按既定方位投放。”她压低声音,指令清晰而稳定。
两名老匠人带着几名助手,正将特制的陶罐沉入河床特定位置。陶罐内盛放的,正是他们耗费无数心血培育出的淡金色菌液——“金蚀菌”原液。另一名年轻匠人则带着两人,沿着河岸,将一些不起眼的、刻有细微纹路的石桩半埋入土中。这些石桩依据墨衡紧急送来的古籍记载和“谐振疏导”原理改造,旨在构建一个微弱的能量场,激发并引导“金蚀菌”的活性。
这是他们争取到的唯一机会,一个在格物监大规模投放“凝净散”之前,验证生物净化可行性的秘密试验场。成败,不仅关乎汴河下游百万生民的饮水安全,更关乎向那冥冥中的“观察者”证明,人类文明尚存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智慧。
“姑娘,首批菌液已按星位布设完毕。”一名老匠人上前,低声汇报,脸上混杂着疲惫与期待。
崔婉宁点了点头,望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河面。“启动谐振石桩。”
年轻匠人得令,与同伴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处石桩的引导回路连接。微弱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在专业人士的感知中荡开涟漪。那并非强大的力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与大地脉搏隐隐契合的韵律。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缓慢流逝。风灯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众人紧张的面容。崔婉宁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中有力的跳动声,她能感觉到怀中那本空白处浮现金色纹路的笔记本,正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仿佛与远方某个同频的意志相互呼应。
约莫半个时辰后,负责监测水质的匠人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有变化了!”
崔婉宁立刻上前,接过对方递来的水质检测简仪。简仪上代表重金属浓度的指针,正在极其缓慢地、但确实无疑地向下偏移。她蹲下身,借助风灯的光芒仔细观察河岸边的泥土。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暗沉似乎……松动了一丝?她甚至看到,在一处刚刚投放了菌液和石桩的岸边湿泥中,几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荧光,正若隐若现。
那不是“金蚀菌”本身的光芒,而是……某种活性的体现?
“记录:子时三刻,试验区上游三号、七号点位,铅汞浓度初步检测显示微量下降。岸边泥沼发现未知微弱生物荧光,疑为菌群活性激发迹象。”崔婉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希望冲破沉重压力时带来的悸动。
她迅速铺开随身携带的羊皮纸,用特制的炭笔记录下这初步的、却至关重要的发现。笔尖划过皮纸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就在众人心头微松之际,异变陡生。
放置在最靠近河水中央的一盏风灯,灯罩内的火焰毫无征兆地猛烈摇曳起来,颜色由温暖的橘黄骤然转为一种冰冷的幽蓝。紧接着,那盏风灯仿佛被无形之手捏碎,啪的一声脆响,彻底熄灭。
几乎同时,所有人体内的气血都微微一滞,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下来,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禁锢。河水的流动声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了,连风声也戛然而止。
崔婉宁猛地抬头,看向夜空。
只见原本被薄云遮掩的星空,不知何时清晰起来。那些非自然的星辰——那些构成庞大几何模型的光点——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烁着。它们投下的不再是均匀的辉光,而是数道清晰的、如同探照灯柱般的冰冷光束,其中一道,不偏不倚,正正笼罩在他们所在的这片试验河湾!
光束之中,无数细密如蚊蚋的奇异符号飞速流转、组合、析解,仿佛在进行着极其复杂的演算。一股庞大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扫过全场,每一个人的思维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被审视。
团队成员们僵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惊骇。有人手中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无人察觉。
崔婉宁感到怀中的笔记本骤然变得滚烫,那上面的金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转不息,与笼罩而下的冰冷光束形成鲜明的对抗。她强忍着灵魂层面的战栗,努力维持着意识的清明,目光死死盯着光束中央那些变幻的符号。
她看不懂那些符号的具体含义,但却能模糊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指向——能量利用效率、物质转化路径、环境扰动系数、生态链波动评估……以及,一个不断闪烁、似乎正在被重点分析的指标:技术应用的伦理边界与自然亲和度。
这光束,这审视,直指他们此刻正在进行的试验核心!
冰冷的评估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刷着每个人的意识。它剖析着“金蚀菌”的作用机理,计算着谐振石桩的能量引导模式对本地微生物群落和河床地质结构的潜在影响,甚至追溯着这项技术研发过程中所遵循或背离的那些无形准则……
压力越来越大,几名心智稍弱的助手已经摇摇欲坠,眼神开始涣散。那两名老匠人也额头见汗,紧咬牙关支撑。
就在崔婉宁感到自己的意识也即将被那无边无际的冰冷分析所淹没时,怀中的笔记本再次传来一股灼热。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温暖,而是一段清晰的信息流,伴随着墨衡那熟悉而焦急的意念,透过那共鸣的金色纹路,直接涌入她的脑海:
“婉宁!坚持住!这是试炼,更是机会!展现我们的选择,证明技术亦可守护生命,文明能与自然共生!”
这意念如同惊雷,炸响在崔婉宁近乎停滞的思维中。她猛地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抵抗那审视,反而主动敞开了自己的部分意识——关于发现“金蚀菌”时的惊喜,关于对汴河生灵的忧虑,关于拒绝徐若清激进方案的决绝,关于此刻对这片试验河湾未来生机的期盼……所有与技术相关的思考背后,那份属于“人”的悲悯、责任与对脚下土地的眷恋,被她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她必须这么做。这不仅是为了通过考核,更是为了她所坚信的道路。
似乎是对她的回应,那冰冷的评估意念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凝滞。飞速流转的符号速度减缓了片刻,光束中那股纯粹的、剥离一切情感的解析力量,似乎掺入了一点难以言喻的……“考量”的意味。
也就在这一刻,试验区边缘,一名负责警戒的年轻成员,因无法承受这直接灵魂的压迫,精神濒临崩溃,突然指着河面,发出凄厉的尖叫:“眼睛!河里有眼睛在看着我们!”
众人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幽蓝光束映照下的漆黑河面上,竟真的浮现出无数只若隐若现、泛着幽蓝光芒的瞳孔虚影!它们密密麻麻,布满河面,无声地注视着岸上的一切,带着一种非人的、古老的冷漠。
这恐怖的景象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场又有两人瘫软下去。
“稳住!那是能量场受到干扰产生的幻象!”崔婉宁厉声喝道,声音因用力而嘶哑,但她站得笔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天空那冰冷的几何模型,“我们在拯救这条河,我们在做正确的事!”
她不知道那些“眼睛”是真实存在,还是集体幻觉,但她清楚,此刻任何的退缩和恐惧,都可能前功尽弃。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刹那之间。
笼罩河湾的冰冷光束,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夜空中的几何模型依旧存在,但投下的光芒恢复了之前的均匀状态,那股令人窒息的审视感也如潮水般退去。
风声、水声重新回到感知之中,压抑感消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茫然。
团队成员们大多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相顾骇然。
崔婉宁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扶住旁边的岩石才勉强站稳。她第一时间看向河面——那些幽蓝的“眼睛”也一同消失了,河水依旧浑浊,但之前观测到的淡金色荧光,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
“快!检测水质!记录所有数据!”她强撑着发出指令,声音虚弱却坚定。
匠人们挣扎着爬起来,重新拿起工具。很快,初步的结果再次汇总过来。
“姑娘……铅汞浓度,下降速度比之前快了近一倍!岸边泥沼的荧光范围在扩大!”
崔婉宁接过检测简仪,看着那明显回落的指针,又望向河岸边缘那片星星点点的淡金光芒,心中百感交集。惊惧未退,希望已生。
她抬起头,再次望向那片深邃的、仿佛永恒沉默的星空。几何模型的轮廓在缓缓变动,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崔婉宁知道,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考核。而他们交出的答卷,似乎……并未被完全否定。
她铺开羊皮纸,炭笔因手指微颤而划出些许歪斜的线条,但她依旧坚定地记录下:
“试验遭遇未知高维意识实体现场评估,形态为星空几何模型投射光束,伴随强意念审视及集体幻象干扰。评估核心指向技术伦理边界及自然亲和度。初步判断,生物净化路径及背后理念获某种程度‘考量’,未遭否决。试验数据表明,评估过程中及结束后,‘金蚀菌’净化效率显着提升,疑与评估引发的能量场变化或‘许可’效应相关……”
写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加上最后一句:
“观察者,并非漠然。祂们在看,在评估,或许……也在等待我们的证明。”
夜色深沉,汴河水在黑暗中默默流淌,那点点淡金色的荧光,如同落入死水中的星火,微弱,却顽强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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