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顺着崔婉宁的额角滑落，滴在摊开的《天工图谱》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她死死盯着面前那只盛满水银的玉盆，盆中并非倒影，而是无数细密、扭曲、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银亮纹路，正随着西北方向传来的那股冰冷恶意的波动同步震颤。
就是它。昨夜仪象台意识中那宏大却尚显混沌的侵蚀感，此刻变得尖锐而精准，像一柄淬毒的冰锥，透过某种她无法完全理解的介质，精准地刺入汴京漕运算法最脆弱的节点。
赵元昊…他不仅感知到了，更在主动攻击！这粮荒，绝非天灾，而是彻头彻尾、针对这座都城意识脉络的谋杀！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窗外。街市已乱作一团，哭嚎、嘶喊、撞击官仓木门的闷响不绝于耳。在这片混乱的背景中，一个踉跄的身影抓住了她的视线——张载。他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浸透了儒衫，行走间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的眼神却亮得骇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痛苦的清明，死死盯着那些哀嚎的饥民，双手紧握，骨节发白。
是他…贡院那庞大同步场中，微弱却顽强抵抗的脉动之一。现实的惨剧，正在催化着某种蜕变。
崔婉宁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同情与关注此刻毫无意义，必须先挡住这致命的冰锥。
她迅速从身旁的锦盒中取出几粒取自水运仪象台的银白金属碎屑。这些“异金”碎屑一靠近水银盆，便微微震颤起来，表面泛起更细微的、几乎无法肉眼捕捉的几何光流。她小心翼翼地用银镊子夹起一粒，悬于水银盆上方。
《天工图谱》在她手边无声地翻动，最终停留在《异金篇》一幅复杂的熔铸图录上，其旁注写着：“…金石有性，可纳异念；以火淬之，以形锢之…”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
她没有时间，没有完备的工具，更没有把握。但她有这些能与那冰冷意识产生共鸣的异金碎屑，有这一盆能传导异常波动的水银，有这本仿佛知晓天下一切机巧奥秘的图谱，还有…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决绝。
她迅速行动起来。角落那只小铜炉被她拉近，投入上好的炭火，鼓风加热。她又翻出一面准备用于仪象台检修参考的旧铜镜胚，将其置于炉上。接着，她将那颗异金碎屑投入即将熔化的铜镜胚中央。
“滋啦——”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活物被烫伤的异响。那粒银白碎屑在赤红的铜液中非但没有熔化，反而骤然亮起，表面浮现出急速流转的蓝色光纹，挣扎着，试图从铜液中挣脱出来。
就是现在！
崔婉宁双手稳如磐石，依照图谱所示，将水银盆微微倾斜，让盆中那映射着西北恶意波动的银亮纹路，对准了铜镜胚中剧烈反应的异金。
“以彼之念，引彼之力…锢！”
她低喝一声，并非咒语，而是一种全神贯注的意志驱使。
水银盆中的扭曲纹路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吸引，猛地拉长、变形，化作一道极细的银亮丝线，倏然脱离液面，精准地射入铜镜胚中那发光的异金碎屑！
“嗡——！”
铜镜胚剧烈一震，表面的赤红瞬间夹杂进无数狂乱闪烁的银蓝光芒，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低频嗡鸣。整个镜面仿佛活了过来，无数细小的、非自然的几何图案在尚未完全凝固的铜液中疯狂闪现、碰撞、试图重组，又不断被铜液本身的物质特性所压制、扭曲。
一股冰冷、混乱、带着强烈解析欲和一丝被禁锢惊怒的意识碎片，透过那嗡鸣弥漫开来。
崔婉宁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但她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快速地鼓风，让铜镜胚加速冷却定型。她知道，自己正在进行的，是一种近乎禁忌的封印。她利用那异金碎屑作为诱饵和容器，利用水银捕捉到的攻击波动作为引信，将这远程渗透而来的一股子意识，强行囚禁在了这面正在成型的青铜镜中！
嗡鸣声渐渐减弱，镜面上狂闪的光芒也逐渐黯淡下去，最终凝固成一面看起来并无异常、只是镜面光泽似乎比寻常铜镜更加幽深、内部仿佛有无数极细微冰裂纹路的青铜镜。
成功了？
崔婉宁脱力般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发觉自己已是浑身冷汗。她小心翼翼地用银镊子触碰那冷却的铜镜。
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规律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震颤。镜面深处，那些细微的冰裂纹路间，偶尔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银蓝色光芒流转而过，仿佛一头被囚禁的困兽，仍在试图寻找脱困的缝隙。
封印并不完美，更非永久。但这至少暂时阻断了这股直接的攻击，延缓了那个恐怖意识的觉醒进程。
她低头看向水银盆，盆中那代表西北攻击的扭曲纹路已经消失，恢复了平静。然而，另一种更弥漫、更无处不在的干扰感，却开始从另一个方向隐隐传来——来自皇城，来自吕府方向。那感觉并非尖锐的攻击，而更像一种…沉闷的、带着药石燥热气息的屏障，正在缓慢扩散，干扰着一切精细的能量流动和信息传递。
是吕夷简服用的那些丹药…？崔婉宁蹙眉。那种混合了金石粉末和未知成分的丹药粉尘，似乎能在空气中形成一种混乱的干扰场。这或许…能成为另一种形式的掩护？
但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她的注意力很快被手中这面仍在微微搏动的青铜镜吸引。她发现，当自己尝试将意识靠近镜面时，镜内的那股被囚禁的意识会产生剧烈的排斥反应，其传输路径会被镜身的青铜材质和那些奇异纹路极大地扭曲、衰减。
它害怕这个？害怕被这种特定的金属频率所禁锢？
一个全新的、基于现有材料和技术水平的防御方向，在她脑中豁然开朗。
…
“呃啊——！”
范府西厢，林沐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嚎，整个人从榻上滚落，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左眼的灼痛已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而是一种仿佛灵魂被寸寸烧熔的虚无感。脑海中，那些代表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碎片，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黯淡、碎裂、消失。物理公式、历史事件、甚至他自己的名字…都变得模糊不清。
【警告：能源储备低于临界阈值1.0%…生命维持系统即将…】
脑中“璇玑”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最终彻底陷入死寂。
怀中的雷击木，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温热，也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世界的崩溃，正毫不留情地抽走他最后生存的根基。
就在这彻底的黑暗与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咔嚓”声，并非来自耳边，而是直接在他近乎枯竭的意识深处响起。
仿佛什么极其重要、与他存在着某种遥远而深刻关联的东西，彻底断裂、粉碎了。
紧接着，一股尖锐的反噬性疼痛猛地刺入他的左眼，远比之前的灼痛更加剧烈，带着一种失去锚点的虚无剧痛。
他闷哼一声，几乎昏厥过去。
那是《天工图谱》核心密钥被彻底销毁的反馈。远在皇城司密库深处，承载着最后一把密钥的玉盒，在吕夷简心腹冷漠的注视下，被重锤砸成了齑粉。与此同步，所有与之相关的数据流，在“璇玑”几乎停转的数据库中也彻底化为乱码，永久丢失。
林沐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到，某种与他命运深切相连的“可能性”，永远地消失了。
…
几乎是同一时刻。
西夏，兴庆府深宫。
野利仁荣残破的机械躯壳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光泽，那颗黑色的多棱面核心晶体如同最普通的石头般死寂。所有精密的齿轮、连杆、发光的晶体单元都停止了运行，创口暴露着，再无任何反应。
赵元昊站在一旁，手臂上被力场灼烧出的红痕依旧明显。他脸上那片刻的震惊与贪婪早已被一种极致的冷酷所取代。国师最后投射出的那些破碎信息流——【载体网络】、【文化侵染】、【阻断经济命脉】、【粮】——如同最疯狂的燃料，注入了他野心勃勃的蓝图。
他不再需要这个废掉的国师了。信息已经到手。
“传令。”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激活‘铁鹞子’三队、四队，携带所有‘冰芯’造物，不惜一切代价，渗透宋境漕运枢纽。我要的不是占领，是瘫痪。是让汴京的脉搏，彻底停止跳动。”
“再令：潜伏汴京的所有‘夜枭’，全力搜寻‘蓝瞳’及一切类似‘冰芯’之物。若不能夺取，便就地摧毁。”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堆再无生息的残骸，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把这里打扫干净。”
…
吕府密室。
吕夷简剧烈地咳嗽着，呕出的不再是食物，而是带着诡异金属光泽的黑水。四肢百骸残留着丹毒带来的钝痛与深深的无力感。但比身体更受震撼的，是他的心神。
那只西周青铜牺尊依旧静立在案上，纹饰恢复了平静，仿佛之前的活化与扭曲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但他面前摊开的，是盐铁司送来的关于西夏“冰芯铁”的校验记录。上面清晰地记载着：其性极寒，触之如冰，能自生细微纹路，似蕴异力，寻常炉火难熔…
与他幻视中那冰锥般的触感，那活化的数据纹路，那非人的低语…特征高度吻合。
难道…那并非全是丹毒致幻？难道那冰锥…那低语…是真实不虚的某种“启示”？来自西夏的“冰芯”矿？
一股混杂着后怕、震惊、以及更深沉贪婪的颤栗掠过他的脊背。
若真如此…那他所窥见的，将是远超朝堂政争的、无法想象的领域的力量！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声音嘶哑地唤来心腹灰衣老仆。
“急令：将西夏‘冰芯’矿的所有密奏，立刻调来！一刻不得延误！”
“再加派人手，盯死范府西厢！尤其是那个书生，他昨夜必有异动，给我一寸一寸地查清楚！”
老仆低声应下，又道：“相爷，范府西厢自昨夜异光后，一直沉寂。我们的人只能远观，隐约听到过几声惊呼和器物损毁声，范府巡查极严，无法靠近。”
“废物！”吕夷简低斥一声，随即又是一阵咳嗽，“那就用尽一切办法！我要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仆躬身退下。
吕夷简疲惫地瘫回椅中，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漕运改道札子上。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一个模糊却阴狠的计划开始成形。
如果…如果那“冰锥”代表的力量真的存在，且与西夏有关…那或许，他可以利用这场粮荒，将祸水引向西北，同时…为自己创造出接触甚至掌控那“冰锥”之力的机会？
…
崔婉宁轻轻摩挲着手中那面冰冷的青铜镜，镜面的细微搏动透过指尖传来，提醒着她其中禁锢着何等的危险与奥秘。
她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墙壁，望向皇城方向。那里，吕夷简丹药造成的混乱干扰场正在缓慢扩散，虽然令人不适，却也在无意中形成了一层屏障。
而更远处，西北方向，那冰锥般的恶意攻击虽然因她的封印尝试而暂缓，但并未消失，反而像是在积蓄力量，酝酿着下一次更猛烈的冲击。
她将青铜镜小心地收入一个衬着软缎的木盒中。这面镜子，这件她意外造就的封印之物，或许将成为未来对抗中一件关键的原型。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依旧混乱的街景，看着那个早已消失在人群中的、名为张载的年轻学者的方向。
时间不多了。对这座城市，对那个困在西厢濒临消亡的异乡人，对她自己，都是如此。
她必须尽快行动。
喜欢穿越后AI逼我搞文明升级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穿越后AI逼我搞文明升级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