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铁,沉重的压抑感自秦州矿难和西北边境的同步异动后,便如同无形的铅云,牢牢笼罩在汴京城的上空。皇城西南隅,那座新立不久便屡遭劫难的天机阁,此刻更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偏殿内,记录秦州金属巨构振动的纸带记录仪早已停止鸣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死寂,唯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宣告般的低频嗡鸣的余韵。
超常事务司的官员来得迅疾而冷漠,带着新设机构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他们并未过多纠缠于天机阁的损毁状况,目标明确地直指崔婉宁和她所掌握的核心技术。“崔参赞,奉司尊之命,请移交所有与地脉异常、声波武器及相关监测技术有关的图纸、笔记,尤其是那部《天工图谱》原件。”为首的官员面色平板,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索要一份寻常公文。
崔婉宁站在凌乱的案几前,身体因极度疲惫而微微摇晃,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她看着眼前这些同僚,心中涌起的不仅是愤怒,更有一种深切的悲凉。技术可以被夺走,人身可以被囚禁,但思想的火花和对公义的坚守,正如她所坚信的那样,绝不会轻易熄灭。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声音虽弱却清晰:“图纸涉及未经验证的危险共振,贸然扩散恐生大患。且《天工图谱》净化重撰,旨在利民顺天,此乃天机阁立身之本,亦是《墨家宣言》所倡,恕难从命。”
“超常事务司直隶陛下,专司应对非比寻常之祸事,自有权衡。”官员不为所动,挥手示意身后随从上前,“崔参赞既坚持己见,只好请随我等往司内廨舍‘静思’几日,待想明白了再交不迟。”
混乱中,无人留意到倚靠在角落、臂缠厚厚绷带、脸色惨白的墨衡。他目睹崔婉宁被强行带走,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决绝。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他凭借对工坊结构的熟悉,以未受伤的手极其隐蔽地触动了某个机关。一阵轻微的机括响动被嘈杂的人声掩盖,部分最关键的手稿以及计算仪残骸中少数尚未完全损毁的核心构件,悄然滑入墙壁暗格。这是他早已预备的“零散”预案,旨在最坏情况下保存技术火种。完成这一切,他仿佛耗尽了最后力气,颓然坐倒,随即也被两名司兵“护送”回府,实则是处于半软禁状态。
而在地底深处的密牢,林沐然在冰冷的石板上蜷缩着。被冠以“妖言惑众”的罪名投入此地,与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只有意识深处那与地底微弱同源的波动,提醒着他危机的持续。囚室的门锁偶尔响动,送来寡淡的饭食。一次,一名始终低着头的沉默狱卒放下托盘时,手指似乎无意地在粗糙的木桌上敲击了几下。起初林沐然并未在意,但很快,他浑身一震——那敲击的节奏,隐隐符合某种二进制编码的规律,传递出一个简短的信息:“静…待…频…”
频率?什么频率?他猛地抬头,看向那狱卒。狱卒依旧面无表情,但转身离去时,袖口似乎极轻微地拂过地面,留下一小片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微弱湿润泥土痕迹的碎纸屑。
狱卒离开后,林沐然迅速捡起那片碎纸屑,就着铁窗透入的微弱天光,看到上面用极细的笔迹画着一段复杂的波形符号,旁边还有一个潦草的坐标标记,似乎指向汴京城外某个偏僻的河湾。这波形……他仔细辨认,心脏狂跳起来——这波形特征,与他之前推演中设想的、地底系统可能存在的“静默期”特征频率,有着惊人的相似!墨家的网络还在运作!他们不仅救出了部分技术和资料,还在继续监测地底,并且可能已经找到了那个关键的“窗口”!这片碎纸屑,既是告知他外界抵抗仍在继续,也是暗示他,那个关于系统存在周期性弱点的猜想,或许真的存在验证的可能!
就在汴京内部因超常事务司的强势介入而暗流汹涌之际,一队打着西夏贡使旗号的人马,却意外地穿越了边境的紧张空气,抵达了汴京。使团规模不大,但护卫精悍,气度沉凝,与往常的朝贡队伍颇不相同。更令人惊讶的是,使团呈递的国书并非单纯的称臣纳贡,而是以“感念大宋皇帝陛下仁德,愿进献本国新研军械,以固盟好”为名,并提出希望与宋方,特别是新立的天机阁及墨家子弟,进行“更深度的技术切磋”,声称此举符合此前双方约定的“科技平等”精神。
朝堂之上,这份国书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贾昌朝等人认为这是西夏进一步渗透的良机,可借此窥探西夏最新技术动向;而更多朝臣则疑虑重重,担心这是元昊的又一诡计。超常事务司内部意见亦不统一,强硬派主张严加管控,禁止墨家与党项人直接接触,以免技术外流或生出更多事端;而部分较为务实的研究派则暗中认为,或许能从中获取关于西夏技术、尤其是那具诡异仿生残骸的更多信息。
最终,在仁宗赵祯的默许下,西夏使团被允许在限定范围内活动,其进献的“新式军械”——几件造型奇特、蕴含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共振器械——被送入超常事务司辖下的库房封存待查。而使团中的党项技术官员,则在一个傍晚,通过隐秘渠道,与正处于半软禁状态的墨衡取得了联系。
会面地点在汴京一处看似普通的货栈内,空气中弥漫着药材与皮革混杂的气味。墨衡重伤未愈,脸色苍白,在两名墨家子弟的搀扶下前来。西夏方面的代表是一名目光锐利、手指关节粗大的中年匠师,自称野利遇乞。
野利遇乞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其言语间展现出的对地脉共振技术的理解,令墨衡暗自心惊。他不仅准确指出了秦州金属巨构振动波形中的几个关键谐波特征,更暗示在西夏境内的戈壁深处,某处前朝遗迹中也存在着类似的振动源,并且近期两者之间出现了某种“谐震”现象。
“墨衡先生,”野利遇乞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并非全然野心的光芒,“我家主上认为,地底之威胁,非一国一族之事。贵阁《墨家宣言》有云,‘数据为公’,‘监测预警为天下计’。眼下巨兽苏醒,节点联动,若仍固守门户之见,各自为战,恐皆为其所噬。”他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双方在不触及各自核心机密的前提下,共享对地底异常波动的监测数据,共同分析其模式,寻找应对之道。
这个提议远远超出了墨衡的预料。元昊并非简单地索要技术,而是试图建立一种针对共同威胁的、极其脆弱的临时信息同盟。这背后是极高的风险,但也蕴含着破解困局的一线生机。墨衡深知超常事务司绝不会允许官方层面的此类合作,但想到“零散”预案下仍在运作的墨家信网,以及崔婉宁、林沐然所处的困境,他心中有了决断。
“数据可通,但须经特定渠道,且需加密。”墨衡沉声道,并未完全答应,也未立刻拒绝,“贵使所言‘谐震’,需有实证。”
野利遇乞似乎早有准备,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皮纸,上面用特殊的矿物颜料绘制着一段复杂的波形图。“此为我方监测点三日前记录,请先生过目。其与贵国秦州急报中所载波形,在第三、第七谐波上,是否存在关联?”
墨衡凝神细看,心中巨震。关联确实存在!这证实了地底系统并非孤立节点,而是一个网络,秦州的激活可能触发了其他节点的响应,包括西夏境内的那个!这意味着危机的范围远超出之前的预估。
这次秘密接触未能瞒过超常事务司所有的耳目。很快,司内强硬派便以“私通外邦、图谋不轨”为由,加强了对墨衡的监视,并再次提审崔婉宁,逼问其是否知晓乃至参与了此事。崔婉宁在羁押的廨舍中,面对逼问,只是沉默以对,心中却因墨衡设法传递进来的零星信息而翻腾不已。元昊的举动,看似援手,实则是将地缘博弈的棋盘,延伸到了对抗地底威胁的更前沿,风险与机遇皆倍增。
而与此同时,借助漕运线上某个不起眼的节点,一份加密的、包含西夏提供的部分“谐震”波形数据摘要的信件,被混入送往京城某处商号的货品中,又几经辗转,通过那名沉默的狱卒,送到了林沐然的囚室。
林沐然收到这意外的“礼物”,如获至宝。他顾不上思考这数据来源的诡异,立刻将波形与记忆中木签上的频率符号、自己推演的“静默期”模型进行比对。结果令他呼吸急促——西夏数据中某个间歇出现的低频衰减模式,与他假设的“静默期”特征高度吻合!这并非确凿证据,但极大地增强了其猜想的可能性。地底系统,这个以痛苦为食、学习进化的恐怖存在,或许真的存在周期性的虚弱窗口!
希望的萤火虽微弱,却在这最黑暗的囚室中,顽强地闪烁起来。林沐然知道,验证这一猜想需要更持续、更精密的监测数据,需要外部同伴的配合,甚至可能需要利用那个神秘的河湾坐标。而也就在此时,狱卒再次送来饭食时,极其隐秘地塞给了他一片新的碎纸屑,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图腾纹样——那是党项部落中象征工匠之神的符号,旁边依旧是一个坐标,与上次不同,似乎指向城西的另一处地点。
墨衡在货栈会面结束时,野利遇乞并未强求立即答复,只是留下了一个小巧的、非金非木的盒子。“此物乃我国匠师仿古制所造的小玩意儿,或对先生研究共振有所助益。望先生慎重考虑我主提议。” 墨衡回到被监视的家中,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刻有复杂党项图腾的共振仪零件,材质特殊,触手温润,其内部蕴含的能量波动方式,竟与宋境传统的金石之声略有不同,带着一种草原大漠特有的苍凉与韧劲。墨衡仔细检查后,心中一动,这零件的设计思路,似乎与墨家技艺有某种互补的可能……
夜色更深,汴京城的喧嚣渐渐沉寂。但在这沉寂之下,因西夏使团的意外介入,原本僵固的局面被撬开了一道缝隙。技术火种在暗中传递,跨越敌我界限的信息悄然流动,关于地底系统弱点的猜想获得了意外的佐证。风暴并未停息,反而因新的变量加入而变得更加诡谲难测。在皇权、传统官僚、新兴专司、境外势力以及那深埋地底的古老威胁之间,一场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博弈,已然拉开序幕。而破局的关键,或许就藏在那看似不可能的“党项援手”与墨家子弟永不熄灭的薪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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