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腹地的墨家秘堡“天机阁”深处,青铜灯树的光晕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映照着一张张凝重而疲惫的面容。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冷冽金属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墨衡带回的星图、数据皮卷,以及那颠覆性的“播种者联盟”与文明筛选理论,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这传承千年的组织内部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汹涌波澜。
争论已持续了三日。核心议事厅内,年轻一代的弟子们眼中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恐惧、愤怒与亢奋的火焰。为首的荆越,曾随墨衡深入过星舰残骸,亲眼见过那非人科技的造物,此刻他声音激昂,在穹顶下回荡:
“……隐瞒是对天下人的背叛!‘兼爱’何在?当所有人类都不过是高等文明观察下的试验品,随时可能因‘不合格’而被‘净化’重置,我们墨家还有什么资格独占这份关乎存亡的真相?知识不应被垄断,力量不应被禁锢!唯有让所有人知晓棋盘的规则,我们才有机会团结起来,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身旁一名女弟子紧接着站起,语气急促:“看看外面!宋廷的科技监,西夏的铁鹞子,他们都在争夺、在封锁!可这根本不是王朝之争,这是文明存续之战!我们必须打破这知识的壁垒,开启民智,让每一个工匠,每一个农夫,都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兴天下之利’!”
他们的主张,迅速凝聚了一批年轻弟子,形成了所谓的“启智派”。他们援引墨家“有道相教”、“强不执弱”的古老教义,认为在超越人类理解的存在面前,所有的内部纷争都显得可笑,唯一的生路在于全体觉醒。
然而,议事厅另一侧,以几位须发皆白的长老为首的“守护派”,则持着截然不同的态度。主持事务的孟胜长老,指节轻轻敲打着面前厚重的《墨经》木牍,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荆越,尔等年轻气盛,只见其利,未见其害。贸然将这惊世骇俗的真相公之于众,引发的绝非团结,而是恐慌、混乱乃至自相残杀!千百年的伦理纲常、王朝秩序,将在顷刻间崩塌。寻常百姓,如何能承受自身乃至先祖皆为‘试验品’的认知?届时,未等那‘播种者’降临,人间已成人间地狱!”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年轻面孔,带着一丝悲悯:“‘非攻’之意,在于止战息争,而非掀起一场无法控制的认知风暴。我墨家千年传承,隐于幕后,非为自私,实为在暗处积蓄力量,徐图良策。这星舰残骸、这监测网络,既是危机,亦是机遇。当务之急,是集中所有资源,潜心破解其中关窍,掌握对抗甚至利用那‘曦和协议’之法,而非将底牌尽数掀开,行那孤注一掷的冒险。”
长老派强调墨家的纪律与传统,认为组织的稳固和隐秘是应对未知威胁的基石。他们掌握着墨家最核心的古籍秘术、资源渠道以及与各方势力周旋的经验,坚信只有通过有序的、可控的内部研究,才能为人类争取一线生机。
墨衡坐在两派之间,沉默如同磐石。他既是关键信息的携带者,也是那场地下惊变的亲历者。他理解年轻弟子们渴望打破枷锁的冲动,那与他目睹星舰影像、推断出“棋盘”规则时的心境何其相似;但他也深知长老们顾虑的现实重量,秩序崩坏的后果,可能比外来的威胁更加致命。他携带的那份记录了星舰核心数据与监测站交互信息的抄本,此刻仿佛重若千钧,成为双方目光隐晦交汇的焦点。
争论从技术伦理延伸到文明存续的根本策略,从墨经经典的解读到对未来的推演,言辞越来越激烈,气氛也越来越凝重。信任的裂痕,在一次次针锋相对中悄然??大。
第三日深夜,变故终于发生。
两名深受荆越影响的启智派核心弟子,试图利用值守“藏机洞”(临时存放星舰残骸样本及重要翻译资料的密库)的机会,私自拓印部分星图资料,并复制了几份关于“播种者联盟”观测日志的译文。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准备将这些证据带出终南山,通过某些隐秘渠道先行散播出去,造成既成事实,逼迫组织转向。
然而,他们的行动早已在守护派的严密监控之下。就在他们即将成功潜入内层禁制时,数名身着玄色劲装、面无表情的刑堂弟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当场将人擒获,截获了所有复制的资料。
消息传回核心议事厅,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孟胜长老面色铁青,看着被押解上来的两名弟子,痛心疾首:“私闯禁地,窃取机密,违背钜子令!尔等可知这是何等罪过?”
荆越猛地站起,脸上是因计划失败和被背叛感灼烧的潮红:“罪过?敢问长老,紧闭真相,坐视天下苍生懵懂待毙,又是何等罪过?我们不过是想为人类争取一个知晓自身命运的权利!”
“权利?”另一位长老厉声打断,“你们这是在将整个墨家,乃至整个天下拖入万劫不复!如此行径,与叛门何异?”
“若墨家已沦为阻碍文明觉醒的囚笼,这‘门’,不叛也罢!”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
厅内瞬间死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名喊话的年轻弟子身上,随即又转向面色各异的领袖们。分裂的迹象,在这一刻彻底从理念之争,滑向了组织实体割裂的边缘。
墨衡闭上了眼睛,他能感受到脚下这片传承之地的根基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次日黎明,决议在压抑的气氛中达成。守护派凭借其固有的权威和资源控制力,决定采取最严厉的措施以“保全组织,应对危局”。孟胜长老宣布:
一、涉事两名弟子,废去武功,清除相关记忆(使用墨家秘传药剂),逐出山门。
二、荆越等启智派核心成员,暂时限制行动,于思过崖静修,非令不得出。
三、即日起,由守护派长老全面接管“藏机洞”及所有与星舰、监测网络相关的研究。
四、启动“净痕”程序,系统性地审查并销毁组织内部所有可能外泄的、关于“播种者联盟”及文明试验场真相的敏感记录,仅限于核心长老圈层保留最必要的机密。
这决议如同最后一根稻草。限制行动和销毁记录的命令,彻底激化了矛盾。
当日下午,以荆越为首,超过三分之一的年轻弟子,大多是曾参与过前沿探索或对现有体系抱有强烈质疑的骨干,公然抗命。他们聚集在天机阁外的演武场上,虽未携带兵刃,但态度决绝。
“道不同,不相为谋!”荆越朗声道,声音穿透山间的薄雾,“长老们欲以高墙自闭,独守孤灯,我等却愿效仿先贤,行脚天下,开启民智,为这人间寻一条真正的出路!这终南山,不留也罢!”
他们早已有所准备,随身携带了部分个人研究笔记、工具,并且,在先前混乱的几日里,竟不知用何种方法,成功带出了少量星舰残骸的金属碎片样本以及几份关键的技术翻译资料。
孟胜长老率领守护派弟子拦在山门要道,双方对峙,气氛剑拔弩张。望着去意已决的年轻弟子们,孟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他缓缓侧身,让开了道路,只沉声道:“尔等今日踏出此门,便不再是墨家之人。他日若以墨者之名行事,休怪门规无情!”
荆越深深看了一眼那熟悉的楼阁与熟悉却已陌路的面孔,拱手一礼,决然转身。大批弟子跟随其后,沉默而坚定地走下了终南山。
自此,墨家历史上首次出现了公开的、大è§模的分裂。离去的弟子们自称“新墨”,寓意革故鼎新,开启民智。而留在山上的守护派,则迅速行动起来,加固终南山各处关隘的防御,增派巡逻,并开始更加彻底地执行“净痕”程序,试图将所有可能引火烧身的痕迹抹去。
墨衡站在天机阁最高的望台上,看着那支消失在苍翠山道中的队伍,身影萧索。分裂不仅削弱了人类在面对外星监测时本可凝聚的集体力量,更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忧虑的种子——当部分人,比如这些“新墨”,在绝望与急切中,选择毫无保留地拥抱乃至融合那些天外科技时,他们会走向何方?这种可能超越乃至摒弃人性的“进化”,将会引来保守势力怎样的反弹?一场更为深刻、关乎技术伦理与人类自身定义的争端,似乎已不可避免。
山风凛冽,吹动他的衣袍。他手中,那本变得温热的古老抄本,其边缘似乎又浮现出几缕新的、难以解读的金色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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