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传来的轰鸣与天空冰冷的审视将墨衡夹在中间，秘堡穹顶落下的尘埃在摇曳的灯火中纷飞如雪。他攥紧崔婉宁那份染着血印的密信，指尖的冰凉几乎要渗入骨髓。诏书自燃，流水倒灌，天生异纹的婴孩……汴京的乱象与眼前秘堡的危机，如同镜子的两面，映照出同一个正在崩坏的现实。
“石岳！”墨衡的声音在轰鸣中异常沉稳，“带人加固东侧承重结构，优先疏散西廊所有人员，尤其是伤员！孟胜长老，请你的人手协助，启用所有备用的‘镇脉’机关，不管有没有用，先启动再说！”
命令被迅速执行，纷乱的人影在通道中穿梭。墨衡的目光却死死锁在静室内那本摊开的古老抄本上。空白的页面上，那银色的“时空守护者”图腾线条流转，仿佛拥有生命，正与脚下地底深处传来的、规律而磅礴的搏动共鸣。一种微弱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正从图腾上散发出来。
他强压下因荆越团队惨剧而翻涌的怒火与无力感，也暂时搁置了对天空那正在构建立体几何模型的冰冷星图的恐惧，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新出现的图腾与地底的轰鸣之中。关联，必须找到其中的关联！林沐然的实验是钥匙，开启了某种禁忌，引来了观察者，惊醒了地底的古老存在……而这图腾，此刻仿佛是唯一的桥梁。
他回忆起野利仁荣曾提及的西夏古老传说，关于跨越时空的守护者，维护着某些不可言说的“界限”。莫非，这图腾所指的，就是他们？而这地底机关，就是他们留下的“界限”守护机制？
一个模糊却令人战栗的猜想逐渐清晰：天空的观察者，在评估；地底的守护者，被惊醒。评估的标准是什么？守护的又是什么界限？林沐然触碰的“基因锁”……难道那不仅仅是生命的潜能，更是……维系时空稳定的某种锚点？文明的进步，尤其是对生命本质和时空规则的探索，一旦越过某个“界限”，就会触发这套古老的机制——观察评估，同时守护机制启动，以防文明彻底撼动时空的根基，导致无法挽回的崩坏？
“创新能力……”墨衡无意识地低语，目光扫过不远处被弟子搀扶着、因手臂被分子层面抹除而精神濒临崩溃的阿青，那是荆越团队鲁莽“创新”的代价。“……与伦理的平衡？”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脚下的震动陡然加剧，那地底搏动的频率明显加快，如同一个被加速敲响的战鼓。与此同时，抄本上的银色图腾光芒大盛，那灵魂层面的嗡鸣也变得清晰可辨，不再仅仅是感受，而是仿佛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一个古老而威严的韵律。
几乎在同一时刻，天空之中，那由星辰辉光交织成的、不断变化的立体几何模型，其变幻速度也骤然提升，道道辉光如同扫描射线，更加密集地投向大地，尤其是秘堡所在的区域。一种被彻底“剖析”的感觉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墨师！地底……地底那东西，好像醒得更厉害了！岩壁都在发烫！”石岳仓惶来报，脸上沾满灰土。
墨衡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极力感知着那图腾的嗡鸣、地底的搏动与天空扫描之间的……联系。一种隐隐的同步性被他捕捉到。地底搏动越快，图腾嗡鸣越强，天空的扫描也越密集、越“深入”。
他猛地睁开眼，对身边一位擅长速记的弟子急促道：“记下来！推测一：天空‘观察者’评估文明之核心维度，其一为‘创新能力’，体现于对未知领域的探索与突破；其二为‘伦理平衡’，体现于技术应用中对生命、对自然基本规则的敬畏与约束。林沐然之突破，触及‘创新’维度；荆越之惨剧，暴露‘伦理’失衡。”
弟子奋笔疾书。
墨衡继续道，语速更快：“推测二：地底古老机关，或为与此评估体系关联之‘稳定器’或‘防御机制’。当其被‘过度创新’或‘伦理失衡’引发的时空扰动惊醒，其活跃程度可能与评估系统感知到的‘文明失衡风险等级’正相关！银色图腾，或为与此机制交互之‘接口’或‘权限凭证’！”
他拿起那本抄本，感受着那与地底轰鸣共鸣的、越来越烫的封面。“而我们……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可能正处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文明晋级考核’之中！汴京的异变，秘堡的危机，都是这场考核的试题！通不过的代价……”他看了一眼阿青空荡荡的袖管，以及周围弟子们惊惶的脸，“……恐怕不仅仅是个体的消亡。”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联络的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递上一卷小小的纸卷：“墨师，崔大家……新的密信，最高优先级，刚到的信鸽！”
墨衡迅速展开，崔婉宁那熟悉的、此刻却带着一丝急促的笔迹映入眼帘：
“墨衡，汴京异变加剧。格物监联合钦天监，对诏书自燃灰烬、倒灌流水及那异纹婴孩进行了初步勘验。有三点惊人发现：”
“其一，诏书灰烬中残留能量签名，与林沐然晶片激活时记录的高维能量特征高度相似，但更为狂暴、无序，似某种‘规则改写’之力残留。”
“其二，倒灌流水之物并非寻常之水，其分子结构呈现短暂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特性，且在持续衰减，似是某种‘现实概念’被短暂扭曲后的实体化表现。”
“其三，也是最关键者，那天生异纹的婴孩，其掌心纹路并非静态，而是在缓慢演变，演变模式……经我暗中以改良探测装置扫描，其能量流动模式，竟与你在边境描绘的、李三无意识书写的部分异域数学公式存在底层逻辑上的暗合！格物监已将其列为‘异常活体样本’严加看管。”
“据此，我修正先前判断。此非单纯‘认知重构’，而是更为根本的‘现实规则重构’之前兆！‘曦和’协议，或其背后更古老的存在，正在测试改写我们世界底层物理规则与生命基础的可能性！这或许就是观察者评估‘创新能力’的极端体现，但其中蕴含的伦理风险……无法估量！”
“你处之地底机关与银色图腾，极可能是此局之关键。速查！——宁，于汴京不眠夜。”
墨衡缓缓放下信纸，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块拼图，对上了。
创新能力——体现为对基因锁的突破，对高维能量的连接，乃至可能引发的、对世界底层规则的改写潜力。伦理平衡——体现为对这种力量的控制与引导，避免其对生命、对现实结构造成不可逆的破坏。
天空的观察者在扫描、在分析，量化这些维度。地底的守护机关因失衡而被触发，作为稳定机制或……最终的清算工具。银色图腾，是与之对话的钥匙。
他将崔婉宁的发现与自己的推测迅速口述，让弟子记录，并附上紧急指令：“立刻将此分析复写两份，一份密存于此地最深处，一份……设法送往范公处。让他知晓，我们面临的，是何等性质的考验。”
他再次拿起那本越来越烫的抄本，走向静室中央。地底的轰鸣已如同巨兽的咆哮，岩壁震颤，温度明显升高。天空的星图模型旋转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道道辉光几乎连成一片，将秘堡所在的山谷映照得如同白昼。
考核，正在进行。而评分，似乎并不乐观。
墨衡凝视着银色图腾，尝试将一丝自身修炼多年的、蕴含墨家“兼爱非攻”理念的精神力，缓缓注入其中。
图腾的光芒微微一滞，那灵魂层面的嗡鸣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之前冰冷韵律的波动。脚下地底传来的、那带着明显排斥与警告意味的狂暴搏动，也似乎……减弱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有效！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图腾重新恢复了那种古老而冰冷的共鸣，地底的轰鸣也再次加剧。显然，他个人的、微小的“伦理”表达，在整个文明层面呈现的“创新风险”与“伦理失衡”面前，杯水车薪。
“不够……远远不够。”墨衡喃喃自语。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岩壁，看到了那冰冷扫描的星空，也看到了遥远汴京城内，那正在被改写的规则与命运。
考核的胜负条件已然明确。接下来，将是整个文明，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终极测试中，交出自己的答卷。
而时间，似乎不多了。地底的搏动声，一声响过一声，如同文明晋级的倒计时，敲打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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