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慧眼底水光闪现，微微点头：“行，你先试两天，不行再送回来！”
她又何尝不知道，父亲想大哥，他虽然糊涂，却总是蹲在大门口，眼睛茫然的望着远方。
有时候一看就是大半天。
二哥时间长不来，他就会无缘无故冲自己发火。
他分不清大哥二哥，但知道那是儿子。
二哥说得对，待在他身边，或许能开心些。
赵家秋搀着老爹回东屋睡觉。
招娣急忙打水让母亲洗脚，代娣忙着扫炕铺被子。
雅波手里拿着书，还在嘟嘟囔囔的背诵。
今年特别用功。
赵家慧洗好脚脱衣躺下，几个孩子也先后躺下。
雅波放下了书。
“你不再看一会了！”
每天晚上，只要几个孩子躺下，雅波就会放下手里的书本，也跟着躺下睡觉。
赵家慧害怕她是怕影响大伙休息，才不得不睡，没准自己心里还想多学一会。
雅波和盼娣不一样，盼娣一天看不见怎么摸书本，但成绩一直遥遥领先。
雅波整体书本不离手，成绩也就上中等。
招娣拉了一下电灯绳，屋里立刻黑了下来。
满桌睡的最快，没过一会，就响起她匀称的呼吸声。
赵家慧清了几次嗓子，才小声开口：“雅波睡了吗？”
“没呢姑姑！”
其实每天晚上关灯以后，雅波都要很久才睡，她会在大脑里把一天的课程再过一遍。
不会的明天去问开颜。
听见姑姑叫她，赶紧应声。
“雅波，你觉得爸爸现在幸福，还是以前幸福？”
以前爸爸黑瘦，脸上难见笑容，现在白了胖了，整天笑眯眯的。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他比以前幸福。
但雅波知道，姑姑不会平白无故这样问。
虽然心里隐隐不安，还是小声回答了：“可能是现在吧！”
赵家慧暗自叹气，这小丫头精明着呢！
自己开口，她就应该知道有事，干脆也别让她猜来猜去了。
“阿姨怀孕了，爸爸不敢和你说，怕你不高兴！”
黑暗中，赵家慧听见雅波轻嗤一声：“我不高兴，他就不要了？”
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赵家慧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嗯呢！你爸说了，你要不高兴，就让阿姨做掉！”
“那阿姨愿意吗？”
“阿姨听你爸的！”
赵家慧简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雅波会说不愿意。
那谎话可就穿帮了。
等了好久，雅波才小声说：“我不管，爸爸愿意要就要吧，没准是个儿子呢！”
嘴上说不管，可语气和音调中都能听出强忍着的哽咽。
分明是埋怨她爸想要儿子。
赵家慧往侄女身边凑了凑，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不是闺女儿子的事，阿姨再生一个，你和袁圆就都有伴了，爸爸是怕你以后孤单！”
“再说有了自己的孩子，阿姨才会一心一意和你爸过日子！”
“等你考上大学，离开家，以后还要工作，结婚，到那时候，你爸多孤单？”
“你看见爷爷了，要是没有我和你爸，谁管他？是不是？”
赵家慧感觉怀里多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雅波还和小时候一样，不高兴就往姑姑怀里钻。
寻求安慰。
对这个侄女，赵家慧特别疼爱。
脑海里连母亲的影子都没留下，孩子可怜着呢！
自己对她再好，都有疏离感，隔层肚皮差成山，不只是说说。
赵家慧感觉胸前的衣服有润湿感，她应该是哭了。
良久，雅波把头从姑姑的怀里挪开，转过身去。
“我愿意让阿姨生下来，打掉多可惜，也是一条小命呢！”
赵家慧无声的长舒了一口气，二哥交给她的任务可算完成了。
次日一早，赵家秋天不亮起来，进猪舍抓猪。
这一次，他没敢多抓，一会走的时候，要把老父亲带上，他能不能好好在那待着，都是未知数。
钱不是一天挣的，要先把老爹安顿好。
赵家秋刚把猪腿绑好，大孟就到了。
帮着他把猪抬到车斗上，就忙别的去了。
老赵头醒了，发现儿子不在身边，光着脚跑出来，蹲在大门口不停的张望。
赵家慧手里拎着鞋，守在他身边。
等赵家秋从猪舍出来，老头才站起来，让赵家慧穿鞋。
赵家秋把老爹安置在四轮翅膀上，和座位紧挨着，这样便于自己照顾他。
但心里还是不踏实，怕他把不住再掉下去。
只能一遍遍嘱咐他抓紧。
老头十分听话，右手紧握驾驶座位后面的扶手，连手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赵家慧笑了：“没事二哥，你看咱爸把的多结实，他也怕摔。”
赵家秋手里拎着摇把子，没着急起车，却意味深长的往猪舍的方向看了一眼。
斜着身子对妹妹说：“家慧，你老一个人也不是个事，我觉得大孟就不错，是个好帮手！”
赵家慧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二哥，你和他说啥了？”
赵家秋有些奇怪，妹妹的反应也太激烈了。
急忙说：“我啥也没和他说呀，我能那么冒失吗？”
赵家慧才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天还没亮，这个时候，孩子们都还没醒，今天雅波却早早的起来了，站在房门口看着爸爸。
赵家秋向她招手，她才慢吞吞的走过来。
在四轮车旁边站住，仰起小脸看向爸爸。
“爸，我愿意让阿姨再生一个，最好能是个小弟弟，等你老了，我可不愿意像姑姑一样，拎着鞋满大街撵你！”
雅波极力想装出一副开心的模样，但眼底的泪光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赵家秋心里涌起一阵酸楚，脸上强挤出三分笑意：“爸还没老呢，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雅波忍着眼里的泪水转身跑开了。
赵家秋感觉脸上一片湿凉，原来不知不觉中泪水流了满脸。
老赵头松开紧攥着后车座的手，用袖头在儿子脸上乱抹。
“快走吧二哥，一会天亮了，回家还得杀猪呢！”
赵家秋嗯了一声，使劲摇起了车。
四轮车突突的响了起来，他坐了上去，松开了脚下的离合，驶出了大门。
赵家慧含了很久的眼泪也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她站在大门口，望着远去的四轮车，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忽然腰上一紧，一双白皙柔软的小手，紧紧抱住她。
雅波把头靠在她肩膀上，默默垂泪。
赵家慧没去劝说小侄女，只是用自己粗糙的手，握住她的小手。
姑侄两个站在晨风里，望着早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父亲，各自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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