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成绩是在三天后公布的。
那三天,我过得比等笔试成绩还要煎熬。我一遍遍地回想面试时的每一个细节,考官的每一个表情。尽管心里有底,但只要最终结果没出来,一切就都还是未知数。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出租屋里吃泡面,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划开接听,手心微微出汗。
“喂,你好,是江远同志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和、略带公式化的女声。
“是,我是江远。”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是县人社局公务员管理科的,恭喜你,在本次公务员招录考试中,综合成绩排名第一。请你明天上午九点,带齐相关材料,到县教育局人事科报到。”
轰!
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第一名!
我不仅上岸了,还他妈的是第一名!
那股压抑了几个月的憋屈、焦虑、不甘,在这一瞬间,尽数化为一股灼热的滚流,直冲眼眶。我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哭。
“好……好的,谢谢您,我明天一定准时到!”
挂了电话,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跳起来,一拳挥在空气中,发出一声压抑许久的低吼。
逆风翻盘!
我做到了!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电话那头,我妈喜极而泣,我爸则一个劲地说“好,好,好!”。
喜悦过后,我慢慢冷静下来。我打开电脑,点开了那张熟悉的成绩公示表。
江远:笔试138.5分,面试88.6分,综合成绩第一。
我的面试成绩,是全场最高分!比第二名高了足足3分!正是这惊人的面试成绩,让我从笔试第五,一跃成为总分第一。
而笔试第一的那个“考霸”张伟,面试成绩只有78.2分,总分排到了第四,遗憾落榜。
我不禁想起了王老板那番话:“面试,是相亲。”
果然,“老丈人”们看中的,不是你成绩有多好,而是你这个人,对不对他们的“胃口”。
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的名字,我心里没有半分侥幸。我知道,这一仗赢得有多险,也赢得有多扎实。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教育局。
人事科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科长老钱是个快退休的老同志,眼皮耷拉着,对我爱答不理,公事公办地收了我的材料,让我去办公室报到。
办公室在三楼,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气氛。
办公室里有四个人。坐在主位的是科长刘光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地中海男人,镜片后面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正上下打量着我。
另外三个人,一个是头发花白、正在慢悠悠擦桌子的老王;一个戴着眼镜、埋头整理文件的年轻女孩小张;还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翘着二郎腿,一边刷手机一边用眼角余光瞟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屑。他应该就是办公室的老人,小刘。
“刘科长好,各位同事好,我叫江远,今天来报到。”我微笑着做自我介绍,姿态放得很低。
“哦,江远啊,欢迎欢迎。”刘光明扶了扶眼镜,笑容有些敷衍,“小张,给江远安排个座位。”
小张应了一声,连忙起身,指了指门口最角落的一个位置:“江远,你就先坐这里吧。”
那张桌子一看就是很久没人用了,积着一层薄灰,电脑还是那种老式的大屁股显示器。
我没说什么,走过去,从包里拿出抹布,仔仔细-细地把桌子擦了一遍。
就在这时,那个叫小刘的年轻人开口了,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拍,阴阳怪气地说道:“哟,今年这新来的状元郎,还挺勤快嘛。听说面试考了八十多分?啧啧,厉害啊,我们这小庙,可算是请来一尊大佛了。”
这话一出,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尴尬了。老王依旧慢悠悠地擦着他的保温杯,眼观鼻,鼻观心。小张则 nervously地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科长刘光明,只是抬了抬眼皮,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小刘,少说两句。”语气里听不出是批评还是纵容。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是下马威,也是试探。
我一个毫无背景的外地人,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进来,必然会挡了某些人的路,也必然会让某些人觉得不舒服。他们想看看,我这个“状元郎”,到底是块硬石头,还是个软柿子。
如果我当场发作,就坐实了“年轻气盛、不好管教”的名声;如果我唯唯诺诺,那以后办公室里所有的脏活累活,就都会理所当然地堆到我头上。
我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憨厚又略带困惑的笑容,看着小刘:“刘哥,您可别这么说,我就是运气好。以后还得跟您和各位前辈多学习呢。说实话,我笔试才第五,能上岸全靠面试瞎猫碰上死耗子。以后工作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可得多担待,多批评。”
我这番话,绵里藏针。
第一,我主动放低姿态,叫他“刘哥”,承认自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给了他足够的面子。
第二,我点出自己“笔试第五”,暗示我的能力并非那么突出,主动消解他们对“状元”的敌意。
第三,最后一句“多担待,多批评”,既是客气,也是一层自我保护。我已经把丑话说在了前头,以后真要有什么错漏,你们当老同志的,也有提醒和指点的责任。
小刘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无处着力。他“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又拿起手机刷了起来。
科长刘光明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看他的文件。
只有老王,在小刘转过头去后,朝我这边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知道,这第一关,我算是勉强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成了办公室的“勤杂工”。
收发文件、打印复印、端茶倒水、打扫卫生……所有人都默契地把这些没人愿意干的活儿丢给了我。小刘更是变本加厉,甚至连他自己的外卖都让我下楼去拿。
我没有抱怨,也没有拒绝,每天都笑呵呵地把所有事情都办得妥妥帖帖。
我知道,这是新人必须经历的“考验期”。他们都在观察我,观察我的耐心,我的态度,我的底线。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打开电脑,把白天收发的所有文件,无论是局里的通知,还是上级的通报,都分门别-类地存好,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去看,去学。
我要学的,不仅仅是公文的格式和措辞,更是这些文字背后,隐藏的权力逻辑和工作方向。
这天下午,科长刘光明突然把我叫到他办公室。
“小江啊,来,坐。”他的态度比之前热情了不少。
“刘科长,您找我。”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说:“这是局里要报给市里的一个‘书香校园’创建活动的总结报告,初稿小刘写了,但我觉得还不够深入。你不是笔杆子厉害吗?你拿去,再润色润色,提炼提炼。明天下班前给我。”
我接过那份厚厚的初稿,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一个“软钉子”,也是一次真正的考验。
材料写得好不好,是个很主观的东西。我说好,他说不好,全凭领导一句话。如果我改得不好,他可以说我“眼高手低,不过如此”;如果我改得大刀阔斧,小刘那边肯定不满意,觉得我抢了他的功劳,否定他的劳动。
这活儿,干好了是应该的,干不好,里外不是人。
“好的,刘科长,我一定尽力。”我没有推辞,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我抱着材料回到座位,小刘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后背上。
我没理他,一头扎进了材料里。
小刘的稿子,写得四平八稳,优点是没错误,缺点是没亮点,通篇都是“领导高度重视”、“群众积极参与”、“活动效果显着”之类的套话,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
我想起了王老板的话,也想起了陈局长的讲话风格。
“抓手”、“落地”、“闭环”。
我的思路,渐渐清晰了。
我没有大段地删改,而是在他原有结构的基础上,做了三件事:
第一,重塑标题。我把他原来那个平淡无奇的《“书香校园”创建活动总结》,改成了《以“三个抓手”为引领,构建“书-香云川”新格局——我县“书香校园”创建活动纪实》。标题里直接点出“抓手”,既提纲挈领,又迎合了主要领导的语言习惯。
第二,提炼亮点。我把他那些散乱的记叙,重新归纳提炼,分成了“以‘阵地建设’为抓手,夯实阅读‘硬基础’”、“以‘名师引领’为抓手,激活阅读‘软实力’”、“以‘家校共读’为抓手,延伸阅读‘新触角’”三个部分。逻辑清晰,层次分明。
第三,数据说话。我把他稿子里那些模糊的“大大提升”、“显着增强”,全部替换成了具体的数字。我专门打电话到各个科室,询问了活动期间全县中小学图书借阅率的提升比例、举办读书活动的场次、参与师生的具体人数。用精准的数据,让整个报告变得厚重、可信。
我几乎是通宵完成了这份修改稿。
第二天下午,我把打印好的稿子,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刘光明的办公桌上。
他拿起稿子,只看了一眼标题,眼神就亮了。
他看得越来越快,手指在桌上不自觉地敲击着。当他看到我后面附上的那张详实的数据统计表时,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嗯……不错。”他沉吟了半晌,终于吐出了这三个字,“有点想法。行,就用你这版吧。”
那一刻,我看到旁边的小刘,脸色瞬间变得像猪肝一样。
下班后,我正收拾东西,老王慢悠悠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小子,可以啊。刘扒皮这关,算是让你过去了。”
我笑了笑:“王哥,我就是瞎改改。”
“行了,别跟我装了。”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记住,在办公室,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你得知道领导想要什么。走,哥请你吃饭,给你好好上一课。”
我和老王刚走出办公楼,迎面就撞上了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林晓雯。
她穿着一条漂亮的连衣裙,挽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戴着金边眼镜,气质儒雅,正是她那个在县府办上班的相亲对象。他们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的老师,似乎是刚下班,准备一起去聚餐。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晓雯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点炫耀和怜悯的表情。
她身边的男人,显然也认出了我,嘴角勾起一抹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江远?真巧啊,你也在这边上班?”林晓雯先开了口,语气像是跟一个许久未见的、不太熟的远房亲戚打招呼。
她身后的一个女老师,捂着嘴小声对同伴说:“他就是晓雯说的那个……考公考了好几次的男朋友?”
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老王就往前一步,大大咧咧地揽住我的肩膀,对着林晓雯他们笑道:“哟,这不是三中的老师们嘛。这位,我们办公室新来的高材生,江远。以后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多亲近亲近。”
老王是教育局的老人,三中的老师们都认识他。
“王哥好!”众人纷纷打招呼。
林晓雯的目光落在了老王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上,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了。
她那个县府办的男朋友,则推了推眼镜,主动向我伸出手:“你好,我叫赵凯,在县府办综合科。”
他的自我介绍,简洁而有力,充满了体制内精英的优越感。
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平静地说:“你好,江远,教育局办公室。”
就在我们握手的那一刻,我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
我松开手,掏出手机一看,是科长刘光明的号码。
我走到一旁,按下了接听键。
“喂,刘科长。”
电话那头,刘光明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客气:“小江啊!还没走吧?赶紧的,别走了!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快!”
“怎么了刘科...?”
“别问了!”刘光明打断了我,“刚才我把稿子给陈局长送过去了,局长看了非常满意!点名要见见你这个执笔人!你赶紧来我这一趟,我带你上去!快点啊,别让局长等着!”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心脏“怦怦”直跳。
局长要见我!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转过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他们虽然听不清电话内容,但从我凝重的表情和刘光明那隐约传来的急促声音里,也能猜到几分。
我看着老王,歉意地笑了笑:“王哥,真不好意思,科长那边临时有急事,这顿饭,怕是得改天了。”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胳膊:“正事要紧!快去!别让领导等!”
然后,我转向林晓雯和赵凯,我的目光平静无波,既没有炫耀,也没有得意,只是一种最简单的陈述。
“不好意思,我得先回单位一趟,局长找我。”
“局长”这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赵凯脸上的微笑,凝固了。他身为县府办的科员,比谁都清楚,一个刚入职的新人,能被单位一把手“点名召见”,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而林晓雯,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不解,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悔意。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再看他们,只是对众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快步走回了那栋我刚刚离开的办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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