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焦灼。
李兵在档案柜里翻箱倒柜,动作很大,灰尘在阳光里跳舞,但他拿出来的东西却寥寥无几。张姐则“热心”地帮忙,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哎呀,这份文件好像过期了。”“这份会议纪要怎么只有一半?”
老王依旧稳坐钓鱼台,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那搪瓷缸子里的茉莉花茶,已经续了第三杯。
我静静地坐在那张临时办公桌后,没有催促,也没有插手。我知道,他们正在用行动告诉我,这个所谓的“电子档案库”,是个多大的烂摊子,是个多烫手的山芋。
三十分钟后,我的面前,稀稀拉拉地堆放着几个发黄的文件夹和一叠散乱的A4纸。
“江主任,就……就这些了。”李兵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语气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幸灾乐祸,“好多都找不着了,之前的刘主任调走时也没交接清楚。”
张姐立刻跟上,一脸同情地看着我:“是啊,江主任,这工作量太大了。当时发动全县两百多所中小学、幼儿园上报材料,光是纸质的就堆了半间屋子。后来录入系统,那个系统还是找人临时开发的,bug一大堆,录了不到十分之一就进行不下去了。”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像是为我着想:“这事儿,陈局长和周局长当时都知道,最后才不了了之的。您刚来,要不……还是先放一放?”
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一个说“找不到”,一个说“干不了”,核心意思就一个:这活儿,干不成。你江远要是硬要干,出了问题可别怪我们。
我没看他们,目光落在那堆废纸上。我随手拿起一份打印出来的《关于建立全县中小学安全隐患排查电子档案库的工作方案》,起草人是刘光明。文件写得洋洋洒洒,目标宏大,措施全面,典型的官样文章,漂亮得像一句空话。
看完,我笑了。
我抬起头,环视三人,语气温和地开口:“都坐吧,我们开个短会。”
李兵和张姐对视一眼,各自坐回位置。老王也终于放下了报纸,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对我如何应对这个局面,产生了一丝兴趣。
“材料我都看了,”我将那份方案放到桌子中央,“刚才张姐和小李也把困难说得很清楚了。我完全同意你们的看法。”
此话一出,李兵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得意,张姐也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他们以为我服软了,准备知难而退。
“这个‘电子档案库’,目标定得太大,操作性太差,是个典型的‘拍脑袋’工程。”我毫不客气地给这个前任留下的项目定了性,“所以,我们不搞了。”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兵和张姐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上任第一天,就把前任的重点工作给否了?这胆子也太大了。
“我的意思是,”我看着他们错愕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抛出了我的核心思路,“我们不搞那个大而全、虚无缥缈的‘档案库’。我们要做事,就要做实事,做看得见、摸得着、能出成绩的事。”
我伸出一根手指。
“从今天起,我们办公室的工作重点,就一个:把‘务虚’的工作,转为‘务实’的项目。”
我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四个大字:消防安全。
“这个所谓的‘档案库’,包罗万象,交通安全、食品安全、校园霸凌、设施安全……什么都想管,结果就是什么都管不好。我们就从这里面,抽出一条线,一条最重要、最敏感、也最容易标准化的线来做。”
我指着纸上的字:“就是它,消防安全。”
“为什么是消防安全?”我自问自答,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第一,标准明确。灭火器有没有过期,消防通道堵没堵,应急灯亮不亮,这些都是硬指标,不存在模棱两可。第二,责任重大。这是安全工作的底线,真出了事,谁都跑不掉。第三,容易出成果。我们不用开发什么新系统,一张Excel表格就能搞定。把全县学校的消防器材配置、检查记录、责任人通通摸排一遍,形成台账,这就是我们办公室成立后,拿出的第一份实实在在的成果。”
我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我敲击桌面的声音。
李兵脸上的得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张姐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只有老王,镜片后的双眼,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亮光。他似乎明白了我想做什么。
“所以,”我做出总结,“我们不是要捡起一个烂摊子,而是要开启一个新项目。项目名称就叫‘全县中小学消防安全专项排查整治行动’。目标,就是用一个月的时间,摸清家底,拿出一份高质量的排查报告,直接呈报给周局长。”
我把“周局长”三个字咬得很重。
说完,我拿起笔,开始分派任务,不给他们任何反驳和思考的余地。
“小李,”我看向李兵,“你的任务最重。从现在开始,你不用管那些旧档案了。我给你一份名单,城区的十所重点中小学,这是第一批。你负责跟他们对接,把他们最近一次的消防安全自查报告、灭火器更换台账、消防演练记录要过来。周五下班前,我要看到一份初步的汇总表格。有没有问题?”
李兵张了张嘴,想说“他们不给怎么办”,但看到我锐利的眼神,他把话又咽了回去,闷闷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好。”我转向张姐,语气缓和下来,“张姐,你经验丰富,文笔好。麻烦你根据我刚才说的思路,草拟一份这次‘专项排查行动’的正式通知。模板就用局办的红头文件格式,写完后先给我看。这事不急,但要严谨。”
“好的,江主任。”张姐连忙点头,这活儿对她来说驾轻就熟。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老王身上。
我站起身,亲自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微微欠身,姿态放得极低。
“王哥,”我诚恳地说,“您是咱们局里的老前辈,对下面这些学校的情况,比我们任何人都熟。刚才我点的这十所学校,哪些校长是爽快人,哪些人喜欢打太极,您心里肯定有数。这事儿,我还得请您多帮我掌掌舵,把把关。小李要是碰到什么钉子,还得请您老出马,帮着点拨几句。您的经验,是我们这个新办公室最宝贵的财富。”
我这番话,给足了老王面子。既肯定了他的资历,又给他派了一个“顾问”的活,动嘴不动手,完全符合老同志的身份和心态。
老王沉默了几秒钟,那张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扶了扶眼镜,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江主任,你这个思路,抓到点子上了。”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学校通讯录,看了一眼:“你点的这十所学校里,实验小学的老李,一贯扎实。但城关中学的那个王校长,是块滚刀肉,得敲打着才肯动。到时候让小李先去,碰了壁再说。”
寥寥数语,就把情况点透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参与到工作中来。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知道,这第一把火,算是点起来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走回自己的座位,做了最后总结,“大家先动起来。我们要做的是解决问题,不是被问题吓倒。记住,我们是一个团队。”
会议结束。
办公室里那股停滞、悠闲的空气被彻底打破。李兵虽然不情愿,但任务明确,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翻找通讯录。张姐也打开了电脑,调出红头文件的模板。老王则破天荒地没有继续看报,而是拿出一支笔,在那份学校名单上圈圈画画。
我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从一个虚无缥缈的“档案库”,到一个具体可行的“专项排查”,我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了从“务虚”到“务实”的转变。这不仅仅是一个工作方法的调整,更是一次权力的宣告。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李兵会碰壁,学校会推诿,各种预想不到的阻力会接踵而至。
但那又如何?
第一把火已经点燃,能不能烧旺,就看我的下一步棋,怎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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