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公众共情?”
分管宣传的王副局长第一个皱起了眉头,他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愣头青,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江远同志,你这话是不是太理想化了?现在网上是什么情况?群情激奋!我们去共情?跟谁共情?怎么共情?说错一句话,就会被他们抓住把柄,骂得更凶!到时候这个责任谁来负?”
他的话,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
在官僚体系的惯性思维里,“稳定”是压倒一切的铁律。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面对危机,第一反应永远是捂盖子、降热度,而不是主动把头伸出去,任人敲打。
我直视着王副局长的眼睛,没有丝毫的退缩。
“王局,责任,现在已经砸在我们头上了,躲是躲不掉的。”我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现在网友的愤怒,根源在于三点:第一,他们认为我们想掩盖真相;第二,他们觉得我们冷漠无情,对逝去的生命缺乏最基本的尊重;第三,他们不相信我们有解决问题的诚意。”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针对这三点,拿出我们的行动。堵和删,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坐实他们的猜疑。我们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反其道而行之?”一直沉默的局长陈东海,终于开口了。他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锐利地剖析着我,“说具体点。”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我知道,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个逻辑缜密、切实可行的方案,来说服眼前这些已经被恐惧和惯性思维绑架了的领导。
我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将刚才已经成型的思路,清晰地组织起来。
“我的建议,分为三步,环环相扣。”
“第一步:姿态。我们必须立刻、马上,通过官方渠道,发布一份全新的公告。这份公告,不能再用以前那种官话套话。内容要极度简短,但态度必须极度真诚。核心只有三句话:第一句,‘我们错了,我们对逝去的年轻生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第二句,‘我们绝不回避,绝不隐瞒,立刻成立由上级部门、家长代表、媒体代表共同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彻查真相’;第三句,‘我们恳请大家给我们一点时间,调查结果,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向全社会公布’。”
我顿了顿,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这份公告的核心,不是解释,而是‘认错’和‘承诺’。姿大低到尘埃里,才能换取公众情绪的第一个缓冲期。”
“胡闹!”王副局长几乎是跳了起来,“还没调查,就先认错?这不等于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吗?以后还怎么翻身?”
“王局,”我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加重了几分,“人是在我们管辖的学校里没的,我们怎么可能没有责任?现在公众要的不是责任划分,是一个态度!我们先把姿态放低,把公众从我们的对立面,拉到‘等待真相’的中间地带,为我们争取最宝贵的调查时间。这叫以退为进!”
我的话,让王副局长一时语塞。
主席台上的周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陈东海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陈东海依旧面无表情,他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继续。
“第二步:行动。公告发出去的同时,我们的人,必须立刻出现在最关键的两个地方。第一个地方,是死者家里。去的,不能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必须是局里有分量的领导,比如周局长。去的目的,不是去谈判,不是去谈赔偿,就是去吊唁,去道歉,去听家属哭,听家属骂,哪怕被打了,也绝不能还手。我们要用最真诚的行动,去安抚情绪最激动的源头。”
“第二个地方,是学校门口。我们不能再让保安去顶着了。要派最懂沟通、最有亲和力的女同志,比如办公室的张姐,去给那些围堵的家长和记者,送水,送面包,告诉他们,我们理解大家的心情,领导已经在处理了,请大家注意身体。这个举动,叫‘人性化危机处理’,它能最大限度地瓦解现场的对立情绪。”
“第三步:透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我们承诺了联合调查组,就必须立刻兑现。马上联系县纪委、县政法委,请他们牵头。同时,主动邀请两家在本地最有影响力的媒体,再公开征集三到五名家长代表,加入调查组。我们要把整个调查过程,置于阳光之下。我们越是透明,谣言就越没有生存的空间。”
我说完了。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我这一套颠覆性的方案,给彻底震住了。
不堵不删,主动认错,领导上门,现场安抚,公开调查……这套组合拳,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它太大胆,太冒险,也……太有煽动性了。
许久,陈东海才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江远同志,你这个方案,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舆情汹涌,如洪水猛兽。你这套办法,是开闸泄洪。可你想过没有,万一闸口开得太大,洪水冲垮了堤坝,怎么办?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
这已经不是在问方案的可行性,而是在进行一场政治上的终极施压。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我知道,我的回答,将决定我未来的仕途,甚至是人生命运。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刮在我的身上。
我沉默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会被这个问题压垮的时候,我抬起了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主席台上的陈东海和周毅。
“报告陈局长,周局长。”我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现在,堤坝已经出现了决口,洪水已经开始倒灌。我们唯一的生机,不是去赌那摇摇欲坠的堤坝还能撑多久,而是主动、可控地开闸泄洪,引导洪水的流向,保住最重要的东西。”
“至于责任……”我深吸一口气,胸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如果因为这个方案,最终导致了不可控的后果,我江远,愿意承担全部责任,接受组织的一切处理!”
“我,愿意立下军令状!”
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激起了千层巨浪!
在场的科长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在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把话说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而我,不仅揽了,还要立军令状!
这简直是政治自杀!
王副局长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毅猛地站了起来,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赏。
整个会场,所有的压力,都聚焦到了主席台最中央的那个男人身上——陈东海。
决断的时刻,到了。
陈东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风雷激荡。他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是选择最稳妥(也最可能无效)的传统方案,还是赌一把,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石破天惊的破局之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好。”
许久,陈东海缓缓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就按江远同志的方案办!”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宣布,立即成立‘11·23’事件应急处置指挥部,我任总指挥,周毅同志任常务副总指挥。指挥部下设办公室,由江远同志担任办公室主任,全权负责此次危机公关的所有具体工作!局里所有部门,所有人员,无条件配合!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给我掉链子、使绊子,就地免职,绝不姑息!”
他又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江远同志,我给你二十四小时。黄金二十四小时!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网上舆情的初步降温!能不能做到?”
“保证完成任务!”我挺直了胸膛,立正敬礼。
这一刻,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那个刚刚被扔进“史志办”的冷板凳,我还没坐热,就被一场滔天的风暴,直接推到了火山口。
从无人问津的冷衙门,到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危机处置操盘手,我只用了一场会议,一番话。
走出会议室,周毅快步跟了上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手掌因为用力,捏得我生疼。
“小子,有种!”他压低了声音,只说了三个字。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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