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神速。
方案确定的第二天清晨,一场无声的行动便已悄然展开。我从组里挑选了三名看着面生、气质普通的组员,换上便装,和我一同前往县政务服务中心。我们今天的身份,是普通的办事群众。
为了让这次“沉浸式暗访”更加真实,我提前做了功课,从一位朋友那里借来了一套手续不全的二手房过户材料。问题就出在,这套材料里,缺少一份关键的“房屋原始测绘图”。按照规定,这需要去城建档案馆补办,流程并不复杂。但这恰恰是最考验窗口人员服务意识的地方——是简单粗暴地把人推出去,还是耐心地一次性告知所有流程?
政务服务中心大厅里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焦急的询问声和叫号机冰冷的电子音。我取了不动产登记窗口的号,前面排了十几个人。我没有急,而是带着组员们,像普通人一样,在大厅里看似随意地溜达起来。
我的目光,如同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A3窗口,税务代开,工作人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对面前排队老人的询问充耳不闻。
b6窗口,社保咨询,年轻的女孩正低着头,用办公电话的听筒挡着嘴,眉飞色舞地聊着家长里短,对面前等待的群众摆了摆手,示意“等一下”。
c1窗口,工商注册,一位中年男人因为材料被退,正涨红了脸与工作人员理论,而对方只是冷漠地重复着一句话:“规定就是这样。”
一幕幕场景,与我调研报告里的文字描述,分毫不差。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作风问题,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傲慢。
“请A173号到不动产登记7号窗口办理。”
终于,轮到我们了。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换上一副略带谦卑和茫然的神色,走到了窗口前。
窗口里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她头也没抬,只是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材料。”
我连忙将准备好的文件袋递了进去。
她懒洋洋地拿起材料,一页页地翻看着,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在翻一本无关紧要的杂志。翻到一半,她的动作停住了,用那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在其中一页上敲了敲。
“缺东西。”她终于抬起头,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同志,您好,请问缺什么材料?”我陪着笑脸,语气放得极低。
“自己看,”她把材料从窗口里推了出来,指着上面的清单,“房屋原始测绘图,没有吗?没看见上面打了勾?”
“哦哦,这个啊,”我故作恍然大悟,“那请问这个图,要去哪里补办呢?”
她似乎被我的“无知”给逗笑了,嘴角撇出一丝讥讽的弧度:“城建档案馆啊,这都不知道?”
“城建档案馆……好的好的,”我赶紧点头,拿出笔记本要记下来,“那请问,去了之后,具体找哪个科室,需要带什么证件吗?流程大概是什么样的?”
这连续的追问,似乎彻底点燃了她的不耐烦。
她“啪”地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小镜子,皱着眉头看着我:“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这儿是办过户的,又不是档案馆的!我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流程?你自己不会去问啊?”
“可是……”
“别可是了!”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后面的人还等着呢!材料不全就赶紧去补,补齐了再来排队!下一个!”
说完,她便不再理我,低头继续欣赏起自己新做的指甲。
我身后的一位组员,年轻气盛,拳头已经攥紧了,脸色涨得通红,几乎就要当场发作。我用眼神制止了他,然后默默地收起材料,带着他们退到了一旁。
“江组长,这……这也太欺负人了!”年轻组员压低声音,愤愤不平。
“别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却依旧锁定在那个7号窗口,“好戏,才刚刚开始。”
我们在大厅的角落里,静静地观察着。
半个小时里,那个7号窗口的工作人员,一共接待了五位办事群众。其中三位,都被以各种理由打了回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因为身份证复印件稍微有点模糊,被要求重新去复印,可复印机就在大厅另一头,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又要重新取号排队。
老大爷几乎是在哀求,说自己从乡下赶来,坐了两个小时的车,能不能通融一下。
而那个女人,只是冷冰冰地回了一句:“规定就是规定,谁都一样。”
看着老大爷佝偻着背,失魂落魄地走向队尾,我心中的那团火,终于被彻底点燃。
够了。证据,已经足够了。
我拿出手机,给等候在外的钱卫国副书记发了一条信息:“可以行动。”
然后,我整理了一下衣领,迈着沉稳的步伐,再次走向了那个7号窗口。
那个女人看到我又来了,脸上立刻露出了厌恶的神情:“怎么又是你?跟你说了,材料不齐别来排队,听不懂人话吗?”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了我的工作证,轻轻地放在了柜台上。
红色的封皮,烫金的国徽,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临川县委营商环境专项巡查组,江远。”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不动产登记窗口存在‘推诿扯皮、态度恶劣’的问题,现在,正式对你进行调查。请你配合。”
女人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鄙夷,到错愕,再到惊恐,最后化为一片煞白。她手中的小镜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几乎是同时,我身后的三名组员,也齐齐亮出了工作证。大厅门口,钱卫国副书记带着另外几名组员,在中心负责人的陪同下,大步走了进来。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个小小的7号窗口。
“你……你们……”女人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地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他正是政务服务中心的主任,刘广福。
“钱书记,钱书记!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安排接待……”刘广福一路小跑,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钱卫国看都没看他,只是用手指了指7号窗口,冷冷地问道:“刘主任,这就是你们中心‘五星级’的服务水平?”
刘广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窗口职员,又看了看我柜台上的工作证,额头的汗珠瞬间就滚了下来。
“误会,误会,这绝对是误会!”他连忙辩解,“小王她……她今天可能是身体不舒服,状态不好,平时不是这样的!我马上批评教育!马上!”
“身体不舒服?”我冷笑一声,向前一步,盯着刘广福的眼睛,“刘主任,你是觉得我们巡查组,是来听你讲故事的吗?”
我转向身后的组员:“小李,去监控室,把7号窗口今天上午全部的监控录像,给我封存调取!”
“小张,”我又看向另一人,“去后台机房,把‘好差评’评价系统的原始数据,给我导出来!记住,我要的是没有经过任何‘技术处理’的原始数据!”
我的两道指令,如两记重拳,直接打在了刘广福的软肋上。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他知道,今天这事,绝不可能善了了。
“江……江组长,”刘广福的声音开始发颤,“咱们……咱们是不是可以到办公室,坐下来慢慢谈?”
“不必了。”我直接拒绝,“群众的麻烦,就在窗口办。我们的工作,也就在窗口办!”
我这话,掷地有声,不仅是说给刘广服听的,更是说给大厅里所有竖着耳朵的办事群众和工作人员听的。
不到十分钟,监控录像和后台数据,都被送了过来。
我让组员直接用笔记本电脑,当着所有人的面,播放了刚才老大爷被刁难的全过程。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随后,我又让他打开了“好差评”系统的后台数据。
“刘主任,”我指着屏幕上一个刺眼的数据,“你们对外公示的‘好评率’,是99.8%。可我手上这份原始数据显示,过去一个月,不动产登记窗口收到的‘差评’和‘非常不满意’的评价,总共有237条,真实的不满意率,高达17%!而这些差评,全都在后台被技术性地‘屏蔽’或‘无效化’处理了。请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刘广福看着那串冰冷的数据,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白衬衫,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大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钱卫国走上前来,脸色铁青,对着面如死灰的刘广福和那个女职员,宣布了处理决定:
“经巡查组现场核实,政务服务中心不动产登记7号窗口工作人员王丽,工作态度恶劣,严重违反工作纪律,即刻起,停职反省,交由县纪委监委进一步调查处理!”
“中心主任刘广福,作为主要领导,失职失察,管理不力,数据造假,问题严重!同样交由县纪委监委进行调查!”
钱卫国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那个叫王丽的女职员,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椅子上。
而我,则走到了那位被刁难的老大爷面前,微微躬身,诚恳地说道:“老人家,对不起,是我们工作没做好,让您受委屈了。您的业务,现在我亲自给您办。”
这一刻,整个大厅,不知是谁,第一个鼓起了掌。
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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