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的事情,解决得干净利落。两天后,市科技局的推荐名单公示,临川县的精密医疗器械重点实验室项目,赫然在列,与高新区的生物医药项目并列推荐。
张青峰书记特意打来电话,电话里,他没有多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沉声说了一句:“江远,海州这步棋,你走对了。好好干,家里,不用惦记。”
这句“不用惦记”,比任何嘉奖都更有分量。它意味着,我在临川的“根”,非但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断掉,反而因为我在市里发挥的作用,扎得更深了。
而王一鸣主任,也因为这件事,对我愈发看重。在他看来,我不仅是一个能写、能干的下属,更是一个懂得运用平台、整合资源、具备战略思维的“盟友”。
“江远,晚上有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这天下班前,王一鸣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份名单,“你先熟悉一下,别到时候认错了人。”
我接过名单,心头微微一凛。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饭局。
名单上,赫然列着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周鸿飞,以及财政局、自然资源局、住建局等几个核心“钱袋子”、“地盘子”部门的一把手。另外,还有海州最大的民营企业,宏远集团的董事长,钱宏远。
这是一个规格极高的,政商顶层的小范围饭局。
“主任,这个……”我有些迟疑。以我的级别,参加这样的饭局,显然是“破格”了。
“没什么这个那个的。”王一鸣摆了摆手,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城东工业区的项目,你那个方案,我看了,写得很好。但方案写得再好,也只是纸上的东西。要把它变成现实,离不开今天在座的这几位。我今天带你去,不是让你去喝酒的,是让你去‘听’,去‘看’,去‘学’。看看真正的事情,是怎么在饭桌上,拍板定下来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而且,周市长对你那个方案,很感兴趣。钱董嘛……他对城东那块地,更感兴趣。今晚,你不仅是我的兵,更是我的‘枪’。关键时刻,要能顶得上。”
我瞬间明白了。
今晚的饭局,名为“联络感情”,实则是一场围绕城东项目的,高层级的“吹风会”和“摸底会”。而我,就是王一鸣推到台前,用来展示方案、回应质疑、甚至冲锋陷阵的那枚关键棋子。
“我明白了,主任。”我收起名单,郑重地点了点头。
饭局设在市委招待所的“一号厅”,这里不对外开放,专门用来接待重要宾客。
我和王一鸣提前一刻钟到达。包厢里,古色古香,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可以容纳二十人,但今晚,只摆了八副碗筷。越是高规格的饭局,人,就越少。
周鸿飞副市长是主位,他是个身材微胖、面带笑意的中年人,看起来和蔼可亲,但偶尔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却透露出久居上位的威严。
王一鸣主动把我介绍给周市长:“市长,给您介绍一下,我们委里新来的一员猛将,江远。城东工业区那个初步方案,就是他牵头搞的。”
“哦?”周鸿飞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我一番,主动伸出手,“江远同志,你好啊。你的那份报告,我看过了。思路很大胆,也很有新意嘛!”
“谢谢周市长夸奖,还只是个不成熟的草案,有很多问题需要向各位领导请教。”我连忙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腰微微前倾,姿态放得极低。
简单的寒暄之后,各位局长和钱宏远也陆续抵达。王一鸣带着我,一一问好。我牢记着名单上的职务和名字,每一次握手,每一次称呼,都力求做到精准无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局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大家开始围绕着海州近期的经济形势,展开了看似闲聊,实则句句暗藏机锋的对话。
我谨记着王一鸣的嘱咐,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微笑着,默默地给大家添茶倒水,做一个合格的“服务员”。但我的一双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桌上的每一个信息点。
财政局长在“哭穷”,说今年的税收压力很大,暗示市里的大项目,要悠着点上。
住建局长在“画饼”,说城东那块地如果能腾出来,做高端住宅开发,能给市里带来多大的土地收益。
而宏远集团的钱董,则一直在强调,民营企业现在融资难,投资意愿不强,需要政府拿出更有诚意的政策,来提振市场信心。
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巧妙地表达着诉求,试探着彼此的底线。
酒酣耳热之际,一直笑呵呵的钱宏远,忽然端起酒杯,站了起来,遥遥地敬向王一鸣。
“王主任,”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我老钱是个粗人,说话直。你们发改委,天天画那么多宏伟蓝图,我们企业界,看着也眼热。就说城东那个项目,你们方案里写得天花乱坠,又是物流枢纽,又是产业升级。可我们最关心的,只有两个字——‘成本’。”
他放下酒杯,声音提高了几分:“搬迁的成本,谁来出?新建厂房的成本,谁来扛?你们光画饼,不给解决实际问题。这不是让我们,空着肚子,去看画报吗?”
这番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几乎是当众在向王一鸣“叫板”。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有些凝固。
几位局长都放下了筷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王一鸣的身上。周鸿飞副市长则端着茶杯,轻轻地吹着浮沫,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似乎对眼前的这一幕,饶有兴致。
王一鸣的脸色,微微一沉。
他知道,钱宏远这是在借着酒劲,向他,也是向市政府,施压。他想用这种方式,逼迫政府在土地价格和搬迁补偿上,做出更大的让步。
如果王一鸣直接回答,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都会陷入被动。答应了,等于在市长面前,擅自松口,丢了政府的底牌。拒绝了,又会落下一个“不体恤企业”、“方案脱离实际”的名声。
这是一个两难的困局。
就在王一鸣准备开口的瞬间,我,站了起来。
我端起面前的分酒器,先是恭恭敬敬地给王一鸣的杯子,斟满了酒。然后,又走到钱宏远身边,也给他的杯子,满上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身上。
我端起自己的酒杯,脸上带着谦逊而诚恳的微笑,对钱宏远说道:“钱董,您刚才提的这个问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说实话,我们做方案的时候,最头疼的,也是这个问题。”
我先是肯定了对方,缓解了对立的情绪。
然后,我话锋一转:“不过,钱董,我能不能,也给您讲个我们临川县的小故事?”
“临川?”钱宏远有些意外。
“对,就是我之前工作的那个小县城。”我笑着说,“我们县里,之前有个做传统阀门的企业,跟您一样,也遇到了成本的难题。原材料价格涨,人工涨,环保要求还越来越高,企业几乎就快要活不下去了。”
“后来,我们搞产业升级,引进了几家做精密医疗器械的企业。您猜怎么着?那家阀门厂,没花一分钱,就把自己的生产线,升级成了医疗级的无菌阀门生产线。订单,排到了第二年。利润,翻了五倍不止。”
“为什么呢?”我没有等他问,就自问自答,“因为,引进来的那家医疗器械龙头企业,为了在本地培植配套供应链,主动把自己的技术标准、生产设备、甚至一部分订单,都‘嫁接’给了这家阀门厂。阀门厂出的,只是场地和工人。这,就是‘产业链’的力量。”
我放下酒杯,目光诚恳地看着钱宏远,也看着在座的所有人。
“钱董,我们这次城东的方案,核心,就跟这个故事一样。政府要做的,不是简单地‘给钱’、‘给地’。而是要负责‘筑巢’、‘引凤’。”
“我们规划的那个新的物流枢纽,就是‘巢’。它能把所有企业的物流成本,降低至少三成。我们准备引进的,那些高端装备制造、生物医药领域的龙头企业,就是‘凤’。”
“您试想一下,当您的企业,搬到一个新的地方。您的上下游,就在您的隔壁。您的物流,出门就是铁路和港口。您的产品,甚至可以直接进入龙头企业的采购名单。那时候,您还会只盯着眼前这点搬迁补偿款吗?”
“您看到的,应该是一个打通了任督二脉,能让您在未来二十年,都立于不败之地的,全新的产业生态!”
我的这番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既没有直接回答那个关于“成本”的陷阱问题,又巧妙地,将话题从“要政府给什么”,引导到了“新模式能带来什么”这个更高维度的格局上。
我将一场关于“价格”的博弈,升华成了一场关于“价值”的探讨。
整个包厢里,鸦雀无声。
钱宏远的脸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几位局长,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惊讶和赞许。
一直没有说话的周鸿飞副市长,忽然“啪啪”地鼓了两下掌。
他放下茶杯,笑着对王一鸣说:“一鸣啊,你这个兵,不简单嘛!不仅是支笔杆子,还是张铁嘴啊!”
他又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欣赏:“江远同志,你这个‘筑巢引凤’、‘生态重塑’的思路,很好!很有格局!把我们这个项目的意义,讲透了,讲活了!”
王一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朝我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
我知道,这个围,我解得,很成功。
饭局结束后,钱景明处长并没有坐他自己的车。在停车场,他拉开车门,第一次,主动坐上了我的副驾驶。
车子缓缓驶入夜色。
“江远,”钱景明看着窗外的流光溢彩,忽然开口说道,“明天,把你的那份工业区搬迁方案,进行最后的完善和校对。”
他转过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后天上午九点,直接送到市长办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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