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督导组的东风,如同为城东项目这艘巨轮装上了一台核动力引擎,推动着一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迈进。
接下来的两个月,用“日新月异”来形容都显得过于保守。昔日废墟之上,一座未来新城的骨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资金、政策、人力,所有资源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向这里汇聚。
我的声望,在海州,也随之攀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点。
在项目指挥部,我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市委的各类协调会上,各部门对我提出的要求几乎是一路绿灯。就连市长赵立春,在公开场合遇见我时,也会主动含笑点头,言语间客气得如同对待一位平级同僚。
所有人都清楚,我江远,是市委魏书记最为倚重的干将,是省发改委郑主任亲自“挂号”的改革先锋。在这片海州的天空下,我的前途似乎万里无云,一片光明。
然而命运总爱在最平坦的道路上悄然埋下一颗不起眼的石子。
这颗石子出现在拆迁工作的最后阶段。
整个老工业区上千户居民和企业都已顺利签约搬迁。唯独在规划中未来中央公园的核心区域,仍孤零零矗立着一座青砖黛瓦的老式院落。
院子的主人名叫李继光,是一位年过七旬、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
他也是一名曾参加过南疆反击战的退伍老兵。
拆迁指挥部的同志先后上门十七次,每一次都被老人拄着拐杖,沉默而坚定地挡在门外。
“你们不必再来了。”老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子弹般的穿透力,“给多少钱我都不走。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屋里。”
负责拆迁的副总指挥,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手,在我办公室里愁眉不展地汇报:“江董,这块骨头实在太硬了。软的硬的我们都试过。按政策,补偿款已加到上限三百二十万,他看都不看一眼。请街道、退伍军人事务局的领导去劝,他也谁的面子都不给。”
“他到底想要什么?”我皱紧眉头问道。
“他什么都不图。”副总指挥叹了口气,“我向老邻居打听过,这老宅是他爷爷那辈传下来的。他父母、他爱人,都是在这院子里走的。院里有棵石榴树,是他参军前和妻子一起种下的。他说,那棵树就是他妻子。他若走了,谁来替他照顾‘她’?”
我陷入沉默。
我明白,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寻常的“钉子户”。
我们所遇见的,是一位用余生守护记忆的孤独战士。
金钱与权力,在此都已失效。
“江董,要不……我们采取一些必要手段?”副总指挥试探着问,“走法律程序申请强制执行。我们手续齐全、理由充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否则因为他这一户,整个中央公园的工期都要延误,损失可就……”
“不行。”我断然否决。
“绝对不行。”我语气坚决地重复道,“我们建设新城,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的人生活得更幸福、更有尊严。如果我们用毫无尊严的方式对待一位曾为国家流血的老英雄,那我们所建起的就不是新城,而是耻辱柱。”
我站起身,拿起外套:“备车,我亲自去一趟。”
那是一个细雨飘洒的午后。
我没有让任何人陪同,独自撑伞走进那座略显萧瑟的院落。
李继光老人正坐在廊下,用砂纸仔细打磨一根断裂的拐杖。
他看到我,眼神依旧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没有提拆迁,没有谈补偿。
我只是收起伞,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
“李大爷,我以前也在部队待过,虽然只是在机关,但对老兵始终怀有感情。”我注视着他的双眼,诚恳地说,“今天来,不是和您谈条件的。我只想听您讲讲这座院子的故事。”
我的开场白似乎令他有些意外。
他手中的动作停顿片刻,抬起眼皮,久久地审视着我。
或许是我的目光足够真诚,或许是“部队”二字触动了他心底的某根弦。
那个下午,他那扇紧闭了两个月的话匣子,第一次为我打开了。
他讲起院中那棵石榴树,是他和新婚妻子一起从山上亲手挖来栽下。
他讲起上前线之前,妻子如何在树下为他缝补军装上最后一颗纽扣。
他讲起收到妻子病逝的电报时,自己正趴在闷热潮湿的猫耳洞里,三天三夜未曾合眼。
他语气平淡,不起波澜。
我却听得眼眶阵阵发酸。
雨一直下。
我们一个讲述,一个倾听,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临走时,我对他说:“李大爷,请您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您,也给这满院记忆一个交代。”
回到指挥部,我推翻了所有原有方案。
连夜召集规划设计院的顶尖专家与核心团队,召开了一场长达八小时的闭门会议。
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们不拆了。”
“我们要将李大爷这座祖宅完整保留下来,让它成为未来中央公园中一个有故事的‘文化坐标’。我们要修缮它、保护它,使它成为这座新城关于‘记忆’与‘尊重’的活的博物馆!”
我的想法令所有专家愕然。
有人指出这将彻底打乱原有设计,增加上千万元的建造成本。
也有人提出程序上并无先例,可能面临政策风险。
“所有成本由我承担,所有风险由我负责。”我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三天后,我带着一份融合老宅保护的新设计方案,以及将老宅产权正式转为“海州市历史保护建筑”、同时返聘李继光大爷为“终身荣誉馆长”的正式协议,再次走进那座小院。
老人戴上老花镜,逐字逐句读完了全部内容。
当看到“石榴树原地保留,挂牌重点保护”这一条时,他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泛起泪光。
他没有说“谢谢”。
他只是站起身,朝我敬了一个极其标准、极其有力的军礼。
那一刻,我感到所做的一切都已值得。
签协议时,老人说没有笔。我便将自己口袋里那支跟随多年、颇具纪念意义的英雄牌钢笔递给了他。
我们握手,合影。
阳光在那一刻穿透云层,洒满整座宁静的院落。
我以为自己以最圆满的方式解决了最后一道难题。
甚至为这一“人性化”的创举生出几分自豪。
我全然不曾察觉,不远处某栋居民楼的窗帘背后,一支长焦镜头已悄无声息地记录下了一切。
两天后。
我正在办公室审阅下一阶段的工程计划。
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的是我的秘书,他脸色发白,眼神闪躲。
“江董,市……市纪委的同志来了。”
我怔了怔,抬起头。
只见两名身着深色夹克、表情严肃、不带丝毫情绪的中年男子已立于门口。
为首那人从口袋中取出证件,在我面前亮出。
“江远同志,我们是市纪委监委第三纪检监察室的。”他的声音冰冷而精准,如同手术刀,“根据群众实名举报,你在城东项目拆迁工作中涉嫌滥用职权、利益输送。”
“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组织调查。”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在我身上。
我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起,顷刻间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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