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报告,如同一颗投入海州政坛这潭深水中的巨石,激起了远比我想象中更为复杂的波澜。
最初的两天,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团队成员们走路都带着风,眉宇间是藏不住的自豪。他们相信,这样一份高屋建瓴、逻辑严密的报告,足以在常委会上摧枯拉朽,彻底粉碎钱振华那套陈旧的“卖地经济学”。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反馈回来的信息,却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般乐观。
“主任,”小李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我听市委办的同学说,现在领导层里,意见分歧很大。”
他压低声音,模仿着他听来的口吻:“支持我们的人说,这份报告是‘为海州未来十年发展立下了理论基石’。但是,反对的声音也不小,说我们这是‘典型的理想主义’,是‘画饼充饥,不解近渴’。”
“钱市长那边呢?”我平静地问。
“他们那边,现在口风统一得很,”小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就抓住一点不放:‘现金为王,发展才是硬道理’。他们说,没有钱振华的三十个亿,我们报告里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这个说法,据说在很多务实的领导那里,很有市场。”
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我的内心,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赢了道理,但未必能赢得现实。
我的报告,是一篇完美的“博士论文”,它指明了正确的方向,描绘了光明的未来。但钱振华的报告,却是一张简单粗暴的“现金支票”,它能立刻解决眼下的饥饿问题。
对于许多习惯了“唯Gdp论英雄”的官员来说,一张能立刻兑现的支票,远比一篇指向未来的论文,更具诱惑力。
僵局。
这是一个典型的政治僵局。两种路线,两种思维,在常委会召开前,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而打破这种平衡,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外力。
我不能指望市长赵立春。他作为“裁判”,在结果出来前,必须保持中立。我也不能直接去找市委书记魏和,那样做,就等于是将内部的工作分歧,直接上升为高层领导的路线斗争,犯了官场大忌。
我的目光,越过海州鳞次栉比的楼群,望向了北边,那个代表着更高权力层级的方向——省城。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省发改委副主任,郑国平。
那个在废弃厂房里,因为一份尘封的技术报告而与我产生灵魂共鸣的“技术宅”领导。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情怀,并且真正懂产业的实干家。
我需要一股风,一股来自更高层级的、能够吹散海州“路径依赖”迷雾的“东“风。而郑国平,或许就是那个,可以为我“借”来东风的人。
但如何“借”,是一门高深的艺术。
直接打电话求助?那是最低劣、最愚蠢的做法。这不仅会让他为难,也会让我自己显得像个只会向上级哭诉的孩子。
我回到办公桌前,沉思了许久。最终,我打开了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我没有直接把报告发过去。而是花了一个多小时,将报告的核心思想,浓缩成了一份不到三千字的《关于海州市在产业转型期面临“传统路径依赖”风险的几点思考》。
行文的口吻,是纯粹的下级对上级的“个人学习心得汇报”。我将海州面临的选择,巧妙地包装成一个具有普遍性的、值得省级层面警惕的“地方财政健康度”问题。我重点分析了过度依赖房地产,可能导致的产业空心化和地方债务风险,并以一种探讨的语气,提出了“以高新产业培育,作为未来城市核心资产”的破局思路。
最后,我将这份“心得汇报”,连同我那份完整的报告作为附件,通过加密邮箱,发给了郑国平的秘书。
邮件的正文,只有短短几行字:
“xx处长您好:我是海州江远。近期在工作中,对产业转型问题有些不成熟的思考,斗胆整理成文,向郑主任做个思想汇报。不敢叨扰主任,烦请您在方便的时候,转交一阅。祝好。”
邮件发送成功。
剩下的,便只有等待。
接下来的三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天。办公室的气氛,从最初的兴奋,变成了焦灼的等待,最后,几乎是一种听天由命的沉寂。
钱振华那边,则显得愈发气定神闲。我听说,他已经开始频繁约见各大银行和地产商,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第四天的上午,就在我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硬着头皮去打一场没有把握的常委会之战时,市长办公室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是市长秘书亲自打的,语气异常急促和郑重。
“江主任,请您立刻到市长办公室来!省里来文件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当我推开赵立春办公室的大门时,看到他正拿着一份红头文件,反反复复地看着,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凝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他看到我,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文件递给了我。
文件的标题,像一道惊雷,在我眼前炸响。
《关于成立省发改委赴海州市“新兴产业发展与传统路径依赖”问题专题调研组的通知》
文件内容清晰明了:为贯彻落实省委关于“推动全省经济结构优化升级”的最新指示精神,省发改委决定,成立由郑国平副主任亲自担任组长的专题调研组,于明日抵达海州,展开为期一周的深度调研。
调研的课题,竟然与我那份“心得汇报”的标题,几乎一字不差!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
这是来自省城的,最直接、最明确的政治表态!
我捏着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文件,走出市长办公室。走廊里,我遇到了几个其他部门的干部。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和昨天,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带着敬畏、好奇,甚至还有一丝探究的复杂目光。
他们或许不知道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读懂了这份文件所释放出的强烈信号。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团队成员们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询问。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份红头文件,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中央。
办公室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我走到窗边,再次望向窗外。
钱振华的那份“现金支票”,在省委“推动经济结构优化升级”的这股东风面前,已经从一张诱人的王牌,变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风,已经来了。
而我,将是那个,引导风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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