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荧光雨林仿佛活了过来，每一株发光植物都像在低声絮语，光线在潮湿的空气中扭曲、交织，营造出一种诡谲而梦幻的氛围。临时据点内，疲惫的队员们大多已陷入沉睡，只有守夜的凌曜仍坐在入口处，长剑横于膝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外界。
团队内部的争论持续到深夜才渐渐平息。关于林薇发现的那个可疑排水通道，众人意见分歧很大。
石猛和阿杰认为值得冒险一探，毕竟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楚嫣然则强烈反对，认为这很可能是犀角团设下的陷阱；苏玥担忧大家的伤势，主张从长计议；萧澈出乎意料地没有明确表态，只是仔细询问了通道的细节位置。
而林薇本人，在提供这个信息后就一直缩在角落，不再发表任何意见，仿佛后悔说出了这个发现。
最终的决定是：明天由凌曜和萧澈先去瀑布东侧的高地进行远距离侦察，确认通道的真实性和可能的风险，再制定下一步计划。
这个折中的方案让争论暂时平息，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无论选择哪条路，前路都充满危险。
凌曜揉了揉眉心，连续的战斗和决策让他身心俱疲。尽管意志力强大，但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他靠在岩壁上，本想小憩片刻，却不知不觉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梦境如期而至。
又是那个悬崖。狂风呼啸，卷起漫天沙尘。远处的天空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凌曜（或者说，梦境中的那个他）站在悬崖边，手中长剑滴着暗色的血液。他的对面，是那个与萧澈极其相似的背影。
“为什么？”凌曜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嘶哑而痛苦，“我们曾经发誓...”
那个背影缓缓转身。这一次，梦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凌曜终于看清了那张脸——确实与萧澈惊人地相似，但更加沧桑，眼角有着深深的纹路，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负。
最震撼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是记忆中冷漠无情的模样，而是充满了极度痛苦和挣扎，甚至...有一丝泪光在闪烁。
“对不起...”那个身影嘴唇翕动，声音被风声撕扯得支离破碎。
但凌曜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说的可能不只是“对不起”。那口型，似乎更像是...
就在他即将听清的瞬间，梦境突然扭曲。画面切换到他最不愿回忆的一幕——那个与苏玥神似的女子从悬崖坠落，长发在风中如旗帜般飞扬，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悲哀和理解。
而悬崖边上，那个像萧澈的身影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她，脸上是绝望的悔恨。他的嘴唇再次张开，这一次凌曜几乎可以肯定——
那不是“对不起”。
而是...
“醒醒！”
凌曜猛地惊醒，长剑瞬间出鞘半寸。眼前是苏玥担忧的面容，她的手正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你做噩梦了。”苏玥轻声说，递过一袋清水，“满头都是冷汗。”
凌曜接过水袋，手指微微颤抖。他努力平复呼吸，但梦境中的画面依然清晰可见——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那张欲言又止的嘴...
与之前记忆碎片中的冷漠形象截然不同。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两次记忆会出现矛盾？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还是说...都不是？
无数疑问在凌曜脑海中翻腾，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和烦躁。他对萧澈的观感本就复杂，此刻更是乱成一团。
“你一直看着萧澈的方向。”苏玥忽然轻声说道，眼神中带着某种洞察一切的敏锐，“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这个问题直白而突然，让凌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看向躺在不远处的萧澈。对方似乎睡得很沉，但眉头微微蹙起，仿佛也在经历着什么不愉快的梦境。那张与梦中人极其相似的脸，此刻看起来竟然不再让凌曜感到厌恶，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讨厌吗？确实，那些记忆碎片让他无法对萧澈产生信任。但今日战斗中，萧澈毫不犹豫地与他并肩作战，甚至不惜以身相护。那种默契和信任，不像伪装。
更何况，方才的梦境似乎在暗示，那些记忆可能并非真相...
“我不知道。”凌曜最终给出了一个诚实的回答，声音因疲惫而沙哑，“有些事情...我需要弄清楚。”
苏玥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觉得他不像坏人。今天战斗中，他本可以不管我，但还是冒险为我挡下那一击。”
凌曜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细节：“为你挡下一击？什么时候的事？”
苏玥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犹豫了一下才说：“就是你们被围攻的时候，有个犀角团的人突然从侧面袭击我，萧澈及时发现并挡在了前面，肩膀被划伤了。他不让我告诉别人，说小伤而已。”
凌曜的目光立刻投向萧澈的左肩。果然，那里的衣物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裂口，下面隐约能看到包扎的痕迹。
为什么隐瞒？是不想引起注意，还是别有用心？
就在凌曜陷入更深的困惑时，萧澈忽然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直接与凌曜相遇，仿佛感知到了这边的注视。
四目相对的瞬间，凌曜仿佛又看到了梦中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
“怎么了？”萧澈坐起身，声音还带着睡意，但眼神已经变得清明。
凌曜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起身，向萧澈走去。苏玥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在萧澈面前站定，凌曜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在那场导致她坠落的事件中，你最后对我说了什么？”
萧澈的瞳孔猛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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