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指挥官府邸主卧室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将房间笼罩在一片朦胧而静谧的光晕中。霍霆越在药物和自身极度疲惫的双重作用下，依旧沉睡着，只是那沉睡并不安稳。他紧蹙的眉宇间锁着挥之不去的痛楚，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仿佛在梦中依然在与那失控的力量搏斗。
苏晚晚没有离开。她搬了一张软椅坐在床边，身上随意搭着一条薄毯。精神力过度消耗带来的晕眩感和喉咙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但她此刻全部的心神都系在床上那个男人身上。她不敢沉睡，只是闭目养神，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他每一次变得急促或痛苦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压抑的、带着惊悸的闷哼从床上传来。苏晚晚立刻睁开眼，看到霍霆越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剧烈收缩，里面充满了未散尽的噩梦余悸与一片空茫的混乱。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毫无焦点地扫过天花板，仿佛还未从某个可怕的梦魇中挣脱。
“霆越？”苏晚晚立刻倾身过去，轻声唤他，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出去，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她的声音和靠近的气息，似乎将他从混沌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聚焦在她写满担忧的脸上。那空洞与混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疲惫，以及一种……苏晚晚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脆弱的迷茫。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仿佛她的存在是这冰冷黑暗中唯一的真实。
苏晚晚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眉心，指尖微凉，带着安抚的意味，试图抚平那里的沟壑。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惜。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霍霆越猛地抬起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大，甚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的掌心滚烫，那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苏晚晚没有挣脱，任由他紧紧抓着。她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混乱而澎湃的心跳，也能感觉到那力道背后隐藏的无助与恐惧。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梦到了……很多……碎片……”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她，仿佛需要从她眼中汲取说出这些话的勇气。
“小时候……实验室……白色的光……很冷……”他断断续续地，词汇破碎而不连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的废墟中艰难挖掘出来的，“他们……看着我……像看一个……怪物……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实验品？怪物？
这两个词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苏晚晚的心脏。她瞬间明白了，他精神海深处那片异常区域的根源，他内心深处那份沉重的自我怀疑与恐惧，究竟从何而来！那不是简单的旧伤，那很可能源自他幼年时期，一段被刻意掩盖、甚至可能极其不人道的过去！
她的心脏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剧烈收缩，但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她难以想象，这个如今强大到足以支撑起整个联邦壁垒的男人，曾经经历过什么。
“你不是。”苏晚晚反手用力握住他的手，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目光灼灼地看进他眼底，“霍霆越，你听清楚，你不是实验品，更不是怪物！”
她的肯定，像是一道强光，试图驱散他眼中浓重的阴霾。
霍霆越死死地盯着她，喉结剧烈地滚动着，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感风暴，有痛苦，有屈辱，有长久以来无人可诉的孤独，也有因为她这句话而燃起的、微弱的希冀。
“这股力量……”他的声音更加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自嘲，“它让我强大……也让我……时刻活在失控的边缘……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不知道它最终会把我变成什么……”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指节泛白，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这短暂的温暖与理解也会随之幻灭。
“晚晚……”他第一次，用如此低沉、如此脆弱、又如此依赖的语气，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控制不住它……如果我变得不再是我……你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未尽的语意，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悸。他在害怕，害怕失去控制，害怕伤害她，更害怕……失去她。
苏晚晚的心因为他这从未有过的脆弱和直白的恐惧而狠狠揪痛。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捧住了他紧绷的、带着冷汗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没有如果。”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最郑重的誓言，“霍霆越，你给我听好。无论这股力量是什么，无论它把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首先是你自己。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微微前倾身体，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她的目光坚定而温柔，仿佛盛满了整个星空的包容。
“我们一起弄清楚它的来历，一起学会控制它。如果它要吞噬你，那我就把你拉回来。一次不行，就十次，一百次，直到你彻底掌控它为止。”
她的承诺，一字一句，敲打在他摇摇欲坠的心防上。霍霆越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片沉静的、却蕴含着无穷力量的星海，看着她毫无保留的坚定与温柔。长久以来冰封的、孤独的内心，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发出滋滋的声响，冰层碎裂，露出了底下滚烫的、从未有人触及过的柔软。
他攥着她手腕的手，力道一点点松懈下来，转而变成了更加紧密的十指相扣。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带着一丝迟疑，最终覆上了她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背。他的手掌宽大而灼热，完全包裹住了她微凉的手。
两人就这样在昏暗的灯光下，额头几乎相抵，呼吸交织，双手紧密相缠。一种无声的、远比言语更深刻的情感，在寂静的深夜里疯狂滋长，将两颗曾经隔着千山万水的心，牢牢地系在了一起。
“好。”良久，霍霆越才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一个字，声音依旧沙哑，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将她的手指握得更紧，仿佛这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也是最坚实的连接。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未来的危机与谜团依然悬而未决。但在这个小小的、被暖光笼罩的空间里，他们彼此依靠，仿佛拥有了对抗一切风雨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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