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被切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层面。
在观众眼中，零号那足以轰碎钢板的铁拳，正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苏砚的头颅。而苏砚的拳头，却抬得不疾不徐，甚至有些绵软无力，像是一次毫无意义的格挡，充满了绝望的无力感。
但在苏砚的精神世界里，一切都已静止。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血腥与汗水的气息，却无比清晰。脑海中，从【宗师记忆碎片】里窥见的那位古代宗师的身影，再次浮现。那是一位面容模糊的老者，在一片竹林下，日复一日地演练着同一记拳招。那一拳，不为杀敌，不为胜负，只为叩问本心。
苏砚将自己那颗刚刚凝聚成形的【守护之心】催动到了极致。
他不再是苏砚，他仿佛化身为了那位宗师，化作了镇海崖上死战不退的将军，化作了松柏道馆里数十年如一日擦拭地板的老人。所有他收集过的、那些属于“人”的情感与执念，尽数灌注于这一拳之中。
他缓缓打出了这一拳。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撕裂空气的音爆。
这一拳，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
它只是那么平平无奇地，迎向了零号那毁灭性的一击。
这一招，名为——“问心”。
两只拳头，并未相撞。
在相距不过一寸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意志，如同一束刺破永恒黑夜的暖阳，悄无声息地跨越了物理的界限，直接冲进了零号那片死寂、冰封的精神世界。
“嗡——”
零号狂暴前冲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眼中的血色红光，开始疯狂地闪烁，如同信号紊乱的指示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那不是数据，而是一种温度，一种属于“人”的温度。
那片被冰冷数据和无情指令填满的意识深渊，被这股温暖而坚韧的意志，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然后，被压抑、被封存、被格式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炸开！
一双温暖的大手，将他高高举过头顶，阳光下是父亲爽朗的笑声。
“宝宝，再高一点！”
夏夜的院子里，母亲摇着蒲扇，哼唱着不成调的摇篮曲，萤火虫在身边飞舞。
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巨响，漫天的血色。
冰冷的实验室，白色的墙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将一管蓝色的药剂推进他的手臂。
“从今天起，你没有名字，只有代号‘零’。”
被强行带离孤儿院时，一个小女孩在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喊。
“阿哲！不要走！阿哲！”
“阿哲……”
“我……是……阿哲？”
无数的画面，无数的声音，无数被剥夺的情感，在这一瞬间悉数回归。那不是力量，而是属于一个“人”的，完整的过去。
“我……是……阿哲……啊——！！！”
零号，或者说阿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痛苦与迷茫的嘶吼。他放弃了所有的攻击与防御，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仿佛要将那即将炸裂的头颅按住。他那堪称完美的身体剧烈颤抖，肌肉痉挛，最终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擂台之上。
完美的战斗程序，在“人性”的冲击下，彻底崩溃。
全场，死寂。
数万人的体育馆，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前一秒还如同魔神降世的零号，怎么突然就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跪了？苏砚那一拳，甚至都没碰到他！
发生了什么？
“啪嗒！”钱多多手里的望远镜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却毫无察觉，只是张着嘴，喃喃自语：“没打中……他没打中啊……卧槽！砚哥这是什么？物理学圣剑？不对！这是他妈的灵魂冲击！是把人从机器打回人啊！”
选手席上，尹恩秀缓缓坐下，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掌心已满是汗水。她看着擂台上那个收拳而立、胸膛微微起伏的身影，清冷的眼眸中，那抹笑意终于彻底绽放，明亮得如同星辰。但在这骄傲与欣喜之下，更深处，却是一股无法抑制的担忧。她知道，当苏砚选择用这种方式获胜时，他就已经选择了一条与全世界为敌的道路。
苏砚收回拳头，静静地站着。他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阿哲，眼神中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丝化不开的悲悯。他明白了，这不是一场比赛，这是一场审判。而他，必须为这个被摧毁的灵魂，讨一个公道。
他没有理会已经呆若木鸡的裁判，径直走到擂台边，从工作人员手中拿过了话筒。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苏砚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穿过数万观众，越过层层阻碍，精准地锁定在了贵宾席上，那个脸色已经阴沉到极点的身影——元武道联盟副主席，王靖。
他的声音，通过遍布全场的音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王副主席，这就是联盟所追求的‘完美武道’吗？”
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剥夺他的名字，抹去他的记忆，扭曲他的人性……然后把他变成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傀儡？！”
此言一出，全场巨震！
如果说零号的突然跪地是匪夷所思，那苏砚这句话，就是一颗投进深水潭的重磅炸弹！
无数媒体的镜头，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对准了苏砚和贵宾席上的王靖，闪光灯亮成一片，快门声响彻场馆。
“胡说……胡说八道！他在胡说八道什么！”王靖在最初的惊骇后，猛地站起，脸色铁青，对着身边的安保人员咆哮，“切断信号！快！把所有信号都给我切断！”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个信息时代，当着数万现场观众和无数网络直播观众的面，这石破天惊的质问，早已通过无数渠道，以病毒般的速度传播出去。
“我的天，苏砚在说什么？”
“他说零号是傀儡？被剥夺了情感？”
“难怪！难怪零号的比赛那么奇怪，他根本就不像个人！”
“联盟到底在搞什么鬼？！”
观众席彻底炸开了锅，议论声、质疑声、怒吼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体育馆的穹顶掀翻。
擂台上，苏砚扔掉话筒，裁判这才如梦初醒，高高举起他的手，用颤抖的声音宣布：“半决赛，胜者——苏砚！”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在这一刻才真正爆发。但这一次，人们欢呼的，不再仅仅是一场胜利。
苏砚赢了比赛，但他将自己，彻底推到了整个旧势力的对立面。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惊愕，或钦佩，或愤怒，或冰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将他牢牢锁定。
一场席卷整个华夏元武道界的巨大地震，由他亲手引爆。
他成为了无数被压抑的年轻武者心中的英雄，也成为了那些既得利益者眼中，一根必须拔掉的，致命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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