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外,乌云压顶。
宁钧握紧腰间的佩剑,身后跟着二十名精锐禁军。这些士兵都是他精心挑选的——要么是父亲旧部,要么受过他救命之恩,忠诚可靠。
记住,宁钧压低声音,进去后控制所有侍卫,但不要伤人。陛下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士兵们肃然点头。宁钧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殿门。守卫的侍卫见是他,略一迟疑便放行了——萧景明早已打点好一切。
殿内光线昏暗,药味浓重。宁钧示意士兵守住各处出口,自己带着两名亲信走向内殿。龙榻前,两名侍卫警觉地转身。
奉丞相之命,加强戒备。宁钧亮出令牌。
侍卫对视一眼,退到一旁。宁钧走近龙榻,只见皇帝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胸口微弱起伏。但宁钧知道,这副病容多半是装的。
陛下,宁钧单膝跪地,声音极低,臣宁钧奉丞相命前来...护驾。
最后两个字几乎微不可闻。皇帝的眼睛猛然睁开,目光清明锐利,哪有半分病态?
宁爱卿...皇帝声音嘶哑,却有力,朕等你多时了。
宁钧心头一震。皇帝果然是在装病!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陛下,萧景明已调北境大军入京,今夜子时动手。这是他的兵力部署。
皇帝接过信,快速浏览,枯瘦的手指微微发抖:果然如此...朕早知他有异心!他挣扎着要坐起,宁钧连忙搀扶。
爱卿忠心可嘉。皇帝拍拍宁钧的手,朕已密诏西山大营和神箭营入卫。只要撑过今夜......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宁钧警觉地转身,只见一名侍卫慌张跑入:大人!丞相带人闯进来了!
宁钧脸色大变。萧景明为何提前行动?难道...
保护陛下!宁钧厉声喝道,同时拔剑出鞘。
殿门被猛地撞开,萧景明一身戎装,带着数十名侍卫冲了进来。看到宁钧持剑护在龙榻前,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宁钧,萧景明声音冰冷,你这是何意?
宁钧剑尖微抬:丞相带兵闯入禁宫,又是何意?
萧景明冷笑一声:陛下病危,本相忧心如焚,特来探视。倒是你,未经宣召,私带兵甲入宫,莫非意图不轨?
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让宁钧怒火中烧。他正要反驳,皇帝突然开口:
萧景明!朕待你不薄,你竟敢谋反?
萧景明转向皇帝,眼中再无往日的恭敬:陛下装病多日,不就是为了引我出手吗?今日,就如你所愿。
他一挥手,身后的侍卫纷纷亮出兵刃。宁钧的士兵也拔剑相对,殿内剑拔弩张。
萧景明!宁钧厉喝,你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如今却要弑君造反?
弑君?萧景明突然大笑,周世宗弑我父皇时,可曾想过今日?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周世宗正是当今皇帝的父皇,大周的开国皇帝!萧景明此言,等于公开承认自己是前朝皇子。
皇帝面色惨白:你...你果然是前朝余孽!
余孽?萧景明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我乃大景朝正统太子!三十年前,周贼趁乱攻入皇宫,杀我父皇母后,屠戮我景氏满门。我那时年仅七岁,被忠仆拼死救出,隐姓埋名,就为今日!
宁钧虽已猜到萧景明的身份,但听他亲口承认,仍感到一阵眩晕。所有线索终于串联起来——萧景明为何要复仇,为何对朝廷心怀怨恨,甚至为何对军事如此了解...
宁钧,萧景明突然看向他,你既已知我身份,可愿追随于我?以你的才能,新朝建立后,必定位极人臣。
宁钧握剑的手微微发抖。萧景明治国确实有方,百姓在他治下安居乐业。但弑君造反...
丞相,宁钧艰难开口,复仇只会带来更多仇恨。如今大周已立三十年,百姓思安...
百姓?萧景明冷笑,你可知当年周贼夺位后,赋税加重,民不聊生?若非我这些年暗中斡旋,百姓日子更苦!今日我非为私仇,更为天下苍生!
宁钧一时语塞。萧景明所言不假,他确实减轻赋税,改善民生。但...
那语嫣呢?宁钧突然问道,她是你亲妹妹,你却利用她的死作为起兵借口!
萧景明面色骤变:闭嘴!你不配提她!
是你派人假扮神箭营刺杀我,却没想到语嫣会为我挡箭!宁钧声音哽咽,你连亲妹妹都能牺牲,还谈什么天下苍生?
殿内一片死寂。萧景明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决绝取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宁钧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他横剑当胸:宁钧宁死不从逆贼!
萧景明眼中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既如此...杀!
两拨人马瞬间厮杀在一起。宁钧护在龙榻前,接连击退三名敌兵。但寡不敌众,他的士兵很快倒下大半。
陛下,我们必须突围!宁钧急道。
皇帝却出奇地冷静:不必了。
什么?
皇帝突然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咽喉:萧景明!你若敢伤朕一根汗毛,朕立刻自尽。没有朕的退位诏书,你就算得了天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逆贼!
这一招出乎所有人意料。萧景明抬手止住手下,眯起眼睛:你想怎样?
放宁钧走。皇帝沉声道,他与此事无关。
宁钧震惊地看着皇帝。这位他从未真正了解的君王,此刻竟要牺牲自己保全他?
萧景明冷笑:你以为我会信?宁钧离宫后必会调兵反扑。
朕可下旨,褫夺他一切官职,通缉问罪。皇帝看向宁钧,眼中竟有一丝歉意,宁爱卿,委屈你了。
宁钧恍然大悟。皇帝这是要用苦肉计!一旦他被,就能在宫外自由活动,组织反抗力量。
陛下...宁钧单膝跪地,声音哽咽。
萧景明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突然笑了:好一出君臣情深。可惜...他猛地挥手,一个都别想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一名满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冲进来:丞相!西山大营的人杀进来了!
萧景明脸色大变:怎么可能?他们应该被王浚牵制在城外!
殿门再次被撞开,大批禁军涌入,为首的正是周将军。他高呼:保护陛下!诛杀逆贼!
局势瞬间逆转。萧景明见势不妙,厉声喝道:撤退!在亲信护卫下,他迅速从侧门撤出。
宁钧本想追击,却被周将军拦住:别追!城外还有他的大军,当务之急是护送陛下离开!
皇帝却出人意料地摇头:朕不走。
陛下?
萧景明既已亮明身份,必会全力攻城。皇帝冷静得可怕,朕若逃走,京城必遭涂炭。你们带太子秘密离京,去南都调兵。
宁钧和周将军面面相觑。皇帝这是要以身为饵,拖住萧景明!
陛下三思!宁钧跪地恳求。
皇帝扶起他,从怀中取出一道密旨:宁爱卿,朕知你忠心。这道密旨交给你,若朕有不测...依旨行事。
宁钧接过密旨,感觉重若千钧。皇帝又取下一枚玉佩交给他:这是朕的信物,见此如见朕。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皇帝推了他们一把: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宁钧含泪叩首,与周将军迅速从密道离开。穿过幽暗的隧道时,他忍不住问:周叔,西山大营为何来得这么快?
周将军低声道:我根本没去调西山大营。
什么?那外面的兵马...
是神箭营。周将军声音更低了,奉二皇子之命。
宁钧脚步骤停。二皇子?刘贵妃的儿子?他猛然想起,刺杀萧语嫣的确实是神箭营的人,而神箭营只听皇帝...或皇子调遣!
所以语嫣真是皇帝派人杀的?宁钧声音发抖。
周将军沉默片刻:陛下担心萧景明势力太大,想通过杀你激怒他,逼他提前造反...好一网打尽。
宁钧如坠冰窟。原来萧语嫣的死,竟是皇帝的计谋!而她用生命保护的自己,不过是皇帝用来引诱萧景明的棋子...
那封密旨...宁钧握紧手中的绢帛,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立刻打开看看。
先离开这里。周将军催促道,密道出口在城南旧茶楼,我已安排人手接应。
两人加快脚步。密道尽头是一间隐蔽的地下室,推开暗门,三名黑衣人早已等候多时。
大人!为首的黑衣人上前,城外已备好马匹,随时可以离开。
宁钧认出这是父亲的老部下,稍稍安心。众人简单伪装后,分批离开茶楼。此时天已全黑,城中一片混乱,远处皇宫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传来喊杀声。
城南一处偏僻民宅内,宁钧终于有机会查看皇帝的密旨。烛光下,绢帛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朕若有不测,太子年幼,难当大任。特命宁钧持朕玉佩,迎立二皇子继位,以安社稷。钦此。
宁钧手一抖,密旨差点掉落。二皇子?那个与萧景明势同水火的二皇子?那个可能是杀害萧语嫣真凶的二皇子?
这...周将军也震惊不已,陛下明知二皇子与萧景明...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宁钧苦笑,若我奉旨拥立二皇子,萧景明必全力反对,两虎相争...皇帝这是连身后事都算计好了。
周将军沉默良久,突然道:钧儿,你现在有何打算?
宁钧望向窗外冲天的火光,心中一片茫然。忠于皇帝?可皇帝害死了萧语嫣。投向萧景明?他利用妹妹之死,更意图弑君造反。两个选择都让他作呕。
我不知道...宁钧喃喃道,我只知道,无论谁胜谁负,受苦的都是百姓。
周将军拍拍他的肩:先离开京城再说。我在城外准备了安全屋。
当夜,宁钧等人混在逃难的百姓中,从南门离开京城。回头望去,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都城已陷入火海,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在崩塌。
天亮时分,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庄。宁钧疲惫不堪,却无法入睡。他取出萧语嫣的玉簪和匕首,轻轻抚摸。她若在天有灵,会希望他如何选择?
宁大人!一名探子慌张跑进来,大事不好!萧景明攻破了皇城,陛下...陛下驾崩了!
宁钧猛地站起:确定吗?
千真万确!萧景明当众宣布陛下,但宫里传出的消息说,陛下是...自尽的。
宁钧颓然坐下。那位深藏不露的君王,最终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
太子呢?
太子和二皇子都失踪了。萧景明已宣布建立景安朝,自封摄政王,说等找到前朝太子后还政...
前朝太子?不就是他自己吗?周将军冷笑。
宁钧却摇头:不,这是他的障眼法。他暂时不敢公开身份,怕引起朝臣反弹。他沉思片刻,我们必须找到太子和二皇子。
然后呢?周将军直视他,按密旨拥立二皇子?
宁钧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升起的朝阳。一夜之间,他失去了君主、地位、家园...但奇怪的是,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最终说道,我不再为任何君王效忠。从今往后,我只为天下苍生而战。
周将军惊讶地看着他:你打算...
组建义军。宁钧转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不依附萧景明,也不拥戴周室,只为保护那些无辜的百姓。
可你势单力薄...
宁钧笑了笑,从怀中取出那块萧景明给他的血玉:我有这个。萧景明既已公开反周,他的旧部必有不少观望者。这玉佩是他给我的信物,可以借此联络那些不满他弑君之举的人。
周将军思索片刻,缓缓点头:有道理。我在军中还有些老关系...
正说着,又一名探子冲进来:大人!朝廷已发布海捕文书,通缉宁大人,罪名是...弑君!
宁钧苦笑。萧景明这是要把弑君的罪名栽给他,既除掉了潜在的对手,又为自己洗白。
既如此,宁钧拔出佩剑,猛地砍下桌角,从今日起,我宁钧与萧景明,恩断义绝!
三日后,京城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庄。宁钧站在简陋的土台上,面前是三百名志愿加入的壮丁。他们中有农民、猎户、退伍老兵...都是不堪战乱而奋起反抗的普通人。
兄弟们!宁钧高声道,我宁钧一不为功名,二不为富贵,只为在这乱世中,给百姓挣一条活路!愿意跟我走的,我必不负你们!不愿的,现在就可以回家,绝不为难!
台下响起一片欢呼:愿随宁大人!
宁钧举起那枚血玉:这是前朝信物。我们用它联络各方义士,但记住——我们不为任何王朝而战,只为天下太平!
人群再次欢呼。宁钧望着这些朴实的脸庞,心中既沉重又充满希望。他知道前路艰险,萧景明不会轻易放过他,朝廷的残余势力也会视他为敌。但至少,他找到了真正值得奋斗的目标。
远处,一只信鸽飞过湛蓝的天空,带着新朝建立的消息飞向四面八方。而在地上,一支小小的义军正在集结,他们将如星星之火,终有一天,燎原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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