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老又称各家族老，其实都是村中大户里推举的长辈。
即便是宋三当了村长，在这些老头子面前也得规规矩矩的。
泡好了茶，温好了酒，对着几道下酒小菜，一群族老东一句西一句的拉扯家常，很快便切入了正题。
孙家族老伸手在酒盅里沾了沾酒水，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羊皮日历，捻起书页翻看。
“日子过得真蹙，整日里稀里糊涂，不觉又到了给河神上供的时候了。”
宋家族老咧嘴嘿嘿一笑，夹起一粒花生米塞进嘴里。
“过呗，哪年不上供？三儿，你说，今年准备挑哪家孩子？”
宋三道，“二叔，您给参谋参谋。”
宋家族老捋了捋胡子，“村里合适的女娃也不多，要不学去年，去外村买个回来？”
“呸，买个锤子！”
田家族老喝酒上脸，几杯下去已是面如重枣，闻得宋家族老要花钱买孩子，不由气哼哼道。
宋家族老眉毛一竖，不服道，“咋了，你田家有意见？那从你田家找个女娃出来，大家都省心。”
田家族老怒道，“要出也是你们宋家出！听说你个老东西没少往村里几个寡妇家里跑，怎么，没生几个女娃娃出来？”
“有脸说我，你钻你儿媳妇被窝的事你怎么不提了？”
“你个老王八...”
俩族老叫嚷着，眼见就要抄家伙打起来，宋三和其他族老连忙上前拉开。
“谁不知道谁的臭事，都一把年纪了，怎还跟小年轻似的动不动就要上手，真不省心。”
宋家族老气哼哼道，“那你们问问他，我说买个娃娃，他田家凭什么不同意？”
宋三顺着话问田家族老，“是啊，田叔，我二叔这话哪里不妥了？”
田家族老扭过头不去看宋家族老，面对着宋三问反问道，“咱们村祭祀，自古都是用的本村娃娃，就去年买了两个外村娃子，结果呢？”
田家族老这一反问，在座的众人不由低头思索，渐渐有些反应过来。
王家族老年纪最大，往上些年间捋了捋，一拍手道。
“怪不得！往年间，咱们村子一年内除了老病死人鲜有灾祸。唯独今年村里死了几十口人，问题在这上头。”
其余人也纷纷开口，“死了不少人，要我看就是河神嫌弃咱们心不诚呐！”
“能诚就怪了，献祭的是外村娃子，凭啥保佑你河口村？”
宋家族老也不再提花钱买孩子的事了，让宋三将村里户籍册搬出来。
众人老老实实拿起名册逐一梳理，最终定了村西一户穷人家的女娃。
为防止夜长梦多，祭祀就选在第二日。
见族老们拍板了，宋三出门喊了四个人去将那女娃抢了来。
其余族老们搬出去年用过的行头，分工准备次日祭祀。
半日时间众人便准备齐妥，接下来便让宋三派人，通知全村村民明日前来观礼。
第二日，整个河口村村民都聚集在村北河神庙，观看祭祀典礼。
河神庙乃是用几根柳木搭建而成，三米长宽围成半封闭区间，贴着北墙供奉着一尊泥胎神像。
因年代太久，神像表面彩漆脱落了大半，已经看不清神像面容。
此时神像座下长案上摆放着猪头、烧鸡、瓜果点心等贡品。
香炉也是被擦拭干净放在长案正中。
两根手腕粗的香烛置于供桌两侧。
几个村老身着彩服头戴簪花，伏拜于庙前，高声吟诵祝词。
身后十几个青年男女手持短杖，身带银饰，集体跳着祭舞，嘴中哼着声调难辨的诡异音节。
主持祭祀的人群旁，两个洗漱干净、身穿新衣的孩子被将关在猪笼里。
从小到大没遇到过这种阵势，俩孩子吓得不行。
小手从猪笼缝隙伸出挥舞，嘴中哭喊着爹娘，希望有人能将自己救出去。
黄家男娃一家人都死了，喊破喉咙也没得回应。
那女娃家人倒是都在村中，此时听得孩子哭得凄惨，家人也在人群里痛哭。
宋三等人早就派了青壮看守，任凭女娃家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也绝不准放人靠近猪笼。
人群中的李幽虎听得头皮发麻，索性找个远些的地方，正好看见刘甲和周平在，便凑到二人身边。
刘甲一早起来帮着父亲杀了猪，将烫过的猪头送来，忙完跟周平闲聊。
见到李幽虎过来，二人连忙打招呼。
“李兄！”
李幽虎拱拱手，“刘兄，周兄！来的挺早啊。”
刘甲拍拍手，“害，一年这么一回，河边全年就今儿最热闹。”
村里娱乐项目少，能鼓动全村出来瞧热闹的，也就每年的河神祭日。
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习俗，虽说年年祭祀没见着河神施展大神通保佑村民，可为了个风调雨顺的灵愿，村里人也是极愿参加的。
说完这话刘甲又有些不忍道，“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
周平叹气道，“想我大澜国以武立国，数百年来，这些百姓依旧不拜朝中将士，专拜乡野毛神，何其愚也......”
刘甲连忙打断周平，“闭嘴吧你，读书读傻了，说话得分场合，可别连累大家！”
周平自觉失言，四下瞧去，见无人关注，方才讪讪道，“刘兄莫怪，心中郁郁而已。”
李幽虎对村民信奉祭拜野神不好多说什么，这方世界本就如此。
心中难以释怀的是，村民献给河神的贡品，竟有鲜活的儿童。
‘哎，不过是食人的妖怪，却冠了河神的名。恨此时无能为力，若有一天侥幸学得本领，定要把这河神拖出水宰掉。’
‘话说这群拿人祭祀的村民也不是好东西，尤其是领头的宋三一行......’
李幽虎心中正不忿间，跪在庙前的村老终于将冗长的祭词念完。
取过烛火将手中祭词点燃，叩拜一番后起身。
祭祀众人提着猪笼排队往河边缓缓而行，李幽虎跟着人群，在河岸旁找了块略高的石头站定。
“献祭品！”
人群在河边聚集，随着领头村老一声呼喝，祭祀队伍纷纷上前将猪头水果等贡品扔到提前准备好的树皮小舟上。
最后打开猪笼，拽出两个儿童置于船首。
树皮小舟四尺见方，乃是新鲜柳树皮连夜鞣制而成的，根本不结实。
不过作为一次性的载具，乘搭两个孩子完全没问题。
树皮小舟前方栓有麻绳，绳索另一头系在旁边两条护送渔舟上。
见东西准备整齐，宋三登上一条渔舟，指挥捕鱼队员划桨，往桠河中心处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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