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杯坠地的脆响，如同惊雷劈开琼华阁内凝滞的空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萧彻眼睁睁看着沈砚在他面前倒下，那张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
他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在沈砚即将触地的前一刻，将人稳稳接在怀中。
“阿砚！”
少年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紧紧抱着怀中人，感受到沈砚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永熙帝猛地站起身，龙袍翻飞间带倒了案几上的酒盏。
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在明黄的地毯上，氤氲开一片不祥的暗色。
“封锁琼华阁！”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任何人不得出入！”
禁军统领领命而去，沉重的宫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烛火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萧铭的脸色变了变，强自镇定道：“父皇，这......”
“闭嘴！”
永熙帝厉声打断，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在场众人，“在太医到来之前，谁都不许离开半步。”
萧彻对这一切恍若未闻。他跪坐在地，将沈砚的头小心地枕在自己膝上，颤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微弱的气息时断时续，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阿砚，撑住......”萧彻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紧紧握住沈砚冰凉的手。
“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
萧彻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救他！我要你们救他！”
这是十五年来，萧彻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
那个总是隐忍克制的七皇子，此刻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幼兽，撕下了所有伪装。
永熙帝深邃的目光在儿子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匆匆赶来的太医：“如何？”
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地诊脉，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翻开沈砚的眼睑，又查看了舌苔，脸色越来越凝重。
“回陛下，”太医的声音发颤，“沈世子脉象浮促紊乱，邪毒内侵，直逼心脉…此症凶险万分啊！”
“朕不管是什么，”永熙帝打断他，“朕只要他活着。”
太医伏地叩首：“臣定当竭尽全力。”
就在太医取出银针，准备施针的瞬间，沈砚左掌的那点朱砂痣，正泛着极微弱的红光。
那光芒若隐若现，仿佛有生命般在微微搏动。
更让他心惊的是，沈砚原本青白的脸色，似乎好转了些许。
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透着将死的灰败。
太医了一声，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
他再次搭上沈砚的腕脉，眉头越皱越紧。
太医再次诊脉，脸上的惊疑之色更重：“奇哉！陛下…沈世子脉象中的凶戾之象竟在减退，虽仍虚弱，却…却仿佛有一股生机自内而外，化解着毒性！”
永熙帝踱步至沈砚身前，俯身仔细端详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沈砚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唇上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
“传朕旨意，”
永熙帝直起身，声音响彻大殿，“沈砚护主有功，赏千年人参三支，南海珍珠一斛。即日起，太医院十二时辰轮值于南三所，务必保他无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跪地的萧铭：“至于这毒酒一事……”
“父皇！”萧彻突然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儿臣请求亲自调查此事。”
永熙帝深深地看着这个儿子，不过片刻之间，萧彻仿佛又成长了许多。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准。”皇帝缓缓吐出一个字，目光扫过全场，“今夜之事，若有半句泄露，严惩不贷，都退下。”
宫灯将寝殿照得通明。
沈砚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萧彻平日休憩的榻上，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已然平稳。
太医院院判亲自守在一旁，眉头紧锁，似乎仍在为那莫名转化的毒素感到困惑。
萧彻坐在榻边，用温热的帕子，一点点擦拭着沈砚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
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与平日里那个清冷自持的七皇子判若两人。
殿内侍立的宫人皆垂首屏息，不敢多看。
“殿下，”内侍轻声入内禀报，“卫国公与夫人已在殿外候着了。”
萧彻动作未停，只淡淡道：“请。”
沈擎与林氏快步走入殿内。
沈擎虽竭力维持着镇定，但紧握的拳头和急促的步伐泄露了他的焦灼。
林氏则是眼眶通红，一进殿目光就牢牢锁在儿子苍白的脸上，几乎要落下泪来。
“国公，夫人。”萧彻站起身，对着沈擎夫妇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阿砚他……是为我……”
“殿下言重了。”
沈擎声音沙哑地打断，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儿子，又看向萧彻，目光复杂，“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只是……怎会如此凶险？”
萧彻将琼华阁内发生的事，简要告知。
林氏听完，再也忍不住，泪水滚落，她坐到榻边，轻轻握住沈砚冰凉的手，哽咽道：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沈擎深吸一口气，看向萧彻，沉声道：
“殿下，陛下既已准您调查此事，我卫国公府上下，听凭殿下差遣，务必……要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
这一刻，曾经的纯臣沈擎，因为儿子这决绝的一杯酒，立场已然鲜明地偏向了七皇子。
萧彻看着榻上的沈砚，又看了看悲愤的沈擎夫妇，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坚冰。
“国公放心。”他只说了四个字，却重若千钧。
就在这时，榻上的沈砚忽然极轻地蹙了一下眉，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左手。
无人察觉，他掌心的朱砂痣，缓缓转化着毒素的热意，似乎比刚才更明显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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