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和现实的残酷像冷水一样浇在她身上，却没能浇灭她心中的恨火，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一无所有，除了这条命和满腔的怨恨。
这天，她看到一家小饭店门口贴着招“后厨杂工，包吃住”的告示。
她走进去询问，胖老板打量了她几眼，指了指后面油腻腻的厨房：“就是洗菜刷碗，打扫卫生，活儿累，一个月十五块，干不干？”
十五块？
还要整天泡在油污里？
顾溪几乎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她在顾家虽然也干活，但至少……至少没这么腌臜。
那种根植于骨子里、曾经作为“村里一枝花”的优越感和对脏活累活的嫌弃，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还有……别的活儿吗？”她声音干涩地问。
胖老板嗤笑一声，挥挥手：“就这活儿，爱干不干，不干滚蛋，后面排队的人多着呢！”
顾溪被那毫不客气的语气臊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嘴唇，转身离开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看着那些穿着体面、进出着明亮店铺的人，心里的不平衡和怨恨如同野草般疯长。
凭什么？
凭什么顾湘就能嫁给军官，过着被人伺候的日子？
凭什么她就要在这里为了一口饭，去干那种下贱的活儿？
走到一条相对热闹的街巷，她的目光被一家挂着粉红色灯箱、写着“丽人发廊”的小店吸引了。
店里传来嗡嗡的电吹风声音和女人的说笑声。
透过玻璃门，她看到里面几个穿着时髦、化着妆的年轻女孩，正给客人洗头、按摩，动作看起来不算太累，环境也比饭店后厨干净明亮得多。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滋生。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发廊的玻璃门。
一股混合着洗发香波和烫发药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一个烫着大波浪、涂着口红的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后修指甲。
“找谁啊？”老板娘抬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
“老板，您……您这儿招人吗？”顾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老板娘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虽然憔悴但底子还算不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她身上那身土气的旧衣服：“会干啥？”
“我……我可以学。”顾溪连忙说，“洗头，打扫卫生，都行。”
老板娘挑了挑眉，没直接回答，反而问：“多大了？哪儿的人啊？有身份证吗？”
顾溪心里一紧，含糊道：“二十……老家农村的，身份证……忘带了。”
她不敢说实话。
老板娘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也没深究，只是说道：“我们这儿洗头妹，底薪十块，洗一个头提成五分钱，管中午一顿饭，不住宿。活儿不难，就是得站着，手要勤快，嘴要甜。能干吗？”
十块底薪，比刷碗还少五块，还不包住。
但……环境干净，听起来也没那么累，最重要的是，这里接触的人多，或许能有机会打听到更多消息？
顾溪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我能干。”
她点了点头，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儿。
再苦，还能有在李家苦？
再累，还能有被李铁柱打死累？
她不在乎钱多钱少，她需要的是一个立足点，一个能让她等待时机的跳板。
“行吧，那你明天早上八点过来，先试工三天。”老板娘挥了挥手，算是答应了。
顾溪走出丽人发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洗头妹？
呵，总比刷碗强。
她不在乎从最低贱的活儿做起，她只在乎，离她的目标，是不是更近了一步。
她仰起头，看着城市灰蒙蒙的天空，眼底的恨意如同实质。
顾湘，你等着。
我来了。
就从这小小的发廊开始，我会一步一步，爬到你面前，把你拥有的一切，都撕碎。
而另一边，在跪下那个紧张的心情下，演出开始了。
“好！这个节目好！”坐在前排的一位军区领导边鼓掌边对身边的人称赞道，“有生活！有感情！不比那些专业文工团的差！这个小品是哪个单位报送的？”
立刻有干事低声汇报：“首长，是宣传科报送的，编剧叫顾湘，是他们科里的干事，也是随军家属。”
“哦？随军家属？”领导有些意外，随即赞赏地点点头，“不错！很有才华！这说明我们的家属队伍里也是藏龙卧虎嘛！”
这番评价，通过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很快传开了。
顾湘的名字，第一次在这样高级别的场合，以这样一种正面、光彩的方式，被众多领导所知悉。
汇演结束后，《海豚哨所》毫无悬念地被评为本次汇演语言类节目的一等奖！
张科长上台领奖时，红光满面，与有荣焉。
政治部的领导也特意过来拍了拍顾湘的肩膀，鼓励道：“小顾同志，写得非常好！继续努力，以后要多为我们部队文艺创作贡献力量！”
回去的路上，顾湘被巨大的喜悦冲击着，还有些晕乎乎的。
田小慧挽着她的胳膊，兴奋得叽叽喳喳：“湘湘！你太厉害了！听到掌声没有！震耳欲聋啊！你现在可是名人了！”
周蕙也拉着她的手，眼眶有些湿润：“好孩子，妈就知道你行！真是给咱老秦家长脸了！”
晚上，顾湘洗漱完，正坐在书桌前整理汇演后的一些资料和心得体会。
秦凛推门进来，手里没像往常那样端着牛奶，而是背在身后，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
“忙完了？”他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嗯，差不多了。”顾湘抬起头，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你藏了什么？”
秦凛嘴角的弧度加深，缓缓将手从背后拿出来。
他手里拿着的，不是一个盒子，也不是什么华丽的礼物，而是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看起来朴素又正式。
“给你的。”他将文件袋递到顾湘面前。
顾湘疑惑地接过来，入手有点分量。
她打开封口，从里面抽出的，是几本崭新的书籍和几张信纸。
书籍是关于文学创作、戏剧理论和更深入的英语学习教材，正是她目前最需要、也最感兴趣的。
而那几张信纸，抬头赫然是省城师范大学工农兵学员培训班的推荐报名表和相关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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