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院角的玉米叶沙沙响。苏清月刚把最后一笼红薯馒头端出锅，就听见院外有人喊：“清月！村部有你电话，说是镇供销社的周主任打来的！”
是村部的赵大爷，嗓门亮得能传半条街。清月擦了擦手上的面灰，围裙都没来得及解，拎着布鞋就往村部跑——周明的电话，十有八九是竹篮订单的事，这阵子编竹篮赚的钱，不仅帮王磊凑够了学费，还能给家里添点新布，她心里一直记着周明的情。
村部的电话挂在墙上，漆皮都掉了大半。清月拿起听筒，手指还带着刚揉面的温度：“周主任，我是苏清月。”
“清月啊，”周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却很清晰，“年底供销社要备年货，各个网点都缺竹篮，你那边能不能赶五十个？月底前得交货，赶得及不？”
五十个？清月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松了口气——之前编三十个竹篮用了十天，五十个的话，加把劲二十天能完成，月底前肯定赶得及。她笑着说：“赶得及！周主任您放心，我肯定按时交货，保证每个竹篮都编得结实。”
“那就好，”周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编的竹篮质量好，网点的人都夸呢。这次每个还按七毛算，交货时一起结工钱。”
“谢谢您周主任，总给我添麻烦。”清月握着听筒，心里暖烘烘的——要是没有周明的订单，她也没法这么快帮家里改善日子，更别说帮王磊凑学费了。
挂了电话，赵大爷坐在门口抽旱烟，笑着说：“清月啊，你这竹篮编得好，连镇供销社都找你，真是厉害！”
“都是周主任照顾，还有乡亲们帮衬。”清月客气了两句，又匆匆往家赶——得赶紧跟晏廷说这事，明天一早就去后山砍竹子，早点动手才能赶得及。
回到家时，顾晏廷刚从乡上回来，正坐在门槛上擦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布包，里面是给清月买的几块水果糖——上次清月说想吃甜的，他记在了心里。
“晏廷，”清月跑进门，语气里带着点雀跃，“周主任刚打电话，要五十个竹篮，月底前交货，每个七毛！”
顾晏廷抬起头，手里的抹布顿了顿，眼里露出笑意：“这么多？能赶得及吗？”
“能！”清月蹲在他身边，拿起一块水果糖剥了纸塞进嘴里，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之前三十个用了十天，这次多找兰兰和二柱他们搭把手，二十天肯定能编完。明天我就去后山砍竹子，先把料备足。”
顾晏廷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伸手帮她拂掉肩上的草屑：“别太累，要是砍不动竹子，跟我说，我抽时间帮你。”
“不用，我能行！”清月笑着摇头——自从重生过来，她靠编竹篮站稳了脚跟，这点活不算什么，再说还有晏廷在身边，再难的事也觉得有底气。
第二天天刚亮，清月就扛着柴刀往后山走。露水打湿了布鞋，踩在松针上软乎乎的，以前她总觉得后山的路难走，现在走熟了，闭着眼都能摸到常砍竹子的地方。
可刚走到那片竹林，清月的脚步就顿住了——地上全是半尺高的竹桩，之前长得郁郁葱葱的竹子，现在只剩零星几根细弱的新竹，刚冒芽的竹尖还没她的手指粗，风一吹就晃，根本没法用。
她蹲下来，指尖摸着冰凉的竹桩，心里一下沉了下去。上次编三十个竹篮时，她和二柱砍了不少竹子，原以为能再长点，可这新竹长得也太慢了，别说五十个竹篮，就是十个都不够用。
柴刀从手里滑下来，落在松针上没发出声响。清月坐在竹桩旁的石头上，盯着那些新竹叹气——月底交货，现在没竹料，难道要跟周明说延迟？可周明那么信任她，上次帮王磊凑学费还特意多给了工钱，她要是失信，以后再想接订单就难了。
她想起之前编竹篮的日子，张兰帮着劈竹条，二柱和三妹帮着砍竹，李桂英虽然嘴上不说，却会煮绿豆汤送过来，一家人齐心协力才把订单完成。要是这次订单黄了，不仅赚不到钱，还会让大家的心血白费，更对不起周明的照顾。
风越吹越凉，清月把胳膊抱在怀里，心里乱糟糟的。她甚至想，要不要去别的山头找找？可村里的山头她都熟，除了这片竹林，其他地方的竹子要么太细，要么被村里人砍去当柴烧了，根本没剩下多少。
“清月？怎么坐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传来，清月抬头一看，顾晏廷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车把上还挂着个布包，里面是给她带的早饭——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个煮鸡蛋。
他今天本来要去乡上开扶贫会，可早上起来没看见清月，猜她来后山砍竹，不放心就绕过来看看。没想到刚到竹林，就看见她孤零零地坐在石头上，脸色不太好。
顾晏廷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从布包里拿出馒头和鸡蛋，递到清月手里：“先吃点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清月接过馒头，咬了一口，却没什么胃口。她指了指地上的竹桩，声音有点闷：“晏廷，你看，竹子都砍完了，新竹还没长起来，五十个竹篮的料根本不够。”
顾晏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蹲下来摸了摸新竹的芽尖，又看了看周围的竹桩，心里大概有了数——之前砍得太狠，短时间内确实长不出能用的竹子。
“别急，”他把水壶拧开，递到清月嘴边，“先喝水。明天我请假，去邻村的竹编厂问问，看能不能买些竹料回来。”
清月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你不用去乡上开会吗？扶贫会不是挺重要的？”
“会可以跟同事调时间，你的事更重要。”顾晏廷的声音很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你之前帮家里解决了那么多事，这次换我帮你。再说我是村书记，去邻村竹编厂也方便说话，说不定能成。”
清月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心里的愁绪散了不少。她知道晏廷是怕她着急，才特意要去竹编厂——他这个村书记，平时忙得脚不沾地，却总把她的事放在第一位。她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要是买不到也没关系，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放心吧。”顾晏廷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把鸡蛋剥好递给她，“快吃，吃完我送你回家，下午你先把之前的竹条整理整理，能凑一点是一点。”
第二天一早，顾晏廷换上了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口袋里揣着村部开的介绍信，骑着自行车往邻村去。邻村离这儿有十里地，路不好走，一半是土路，一半是石子路，骑到一半，自行车的链条还掉了一次。
他蹲在路边修链条，手指蹭得全是黑油，心里却在盘算——竹编厂的厂长姓刘，之前开乡级会议时见过几面，要是拿出介绍信，再提一提是帮供销社赶订单，说不定刘厂长能通融。
赶到竹编厂时，正好是上午九点，厂门口的大铁门开着，里面传来机器劈竹条的声音。顾晏廷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跟门卫说了来意，门卫领着他往厂长办公室走。
刘厂长正在看账本，见顾晏廷进来，放下笔站起身：“顾书记？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刘厂长，打扰了。”顾晏廷递上介绍信，又把来意说明，“我爱人苏清月接了镇供销社的订单，要编五十个竹篮，可村里的竹子不够用，想从您这儿买些竹料，您看方便不？”
刘厂长接过介绍信看了一眼，眉头却皱了起来：“顾书记，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没办法。最近供销社要的竹料太多，我们厂的竹料得优先供应他们，根本没多余的对外卖。你要是早来半个月，说不定还能匀点，现在是真没有。”
顾晏廷心里一沉，却还是耐着性子说：“刘厂长，您再通融通融？我爱人已经答应了周主任，月底前交货，要是没竹料，这订单就黄了，到时候失信于供销社，以后再合作就难了。”
“我知道你的难处，”刘厂长叹了口气，指了指窗外堆着的竹料，“你看，那些都是要给供销社送的，我要是卖给你，到时候供销社那边交不了货，我也担不起责任。顾书记，实在对不住。”
话说到这份上，顾晏廷知道再求也没用。他收起介绍信，客气地说了句“麻烦您了”，就转身往外走。
骑上自行车往回走时，风刮在脸上有点凉。顾晏廷心里琢磨着，怎么跟清月说这事才能不让她太难过。他知道清月对这个订单抱了很大希望，要是知道买不到竹料，肯定又要愁得睡不着觉。
回到村里时，已经是中午了。清月正站在院门口张望，看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晏廷，怎么样？买到竹料了吗？”
顾晏廷把自行车停好，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有点低：“没买到。刘厂长说竹料要优先供应供销社，不对外卖。”
清月脸上的期待一下子落了下去，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里又开始犯愁——竹编厂买不到，村里又没竹子，难道真的要延迟交货？
“要不，咱们跟周主任说一声，订单延迟几天？”顾晏廷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不好受，“等新竹再长半个月，应该就能用了。”
清月沉默了半天，才慢慢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我现在就去村部打电话，跟周主任道歉，别让他等急了。”
她转身往村部走，脚步有点沉。路上遇到张兰，张兰手里拎着半篮子青菜，笑着问：“清月嫂子，你这是去哪儿？晏廷哥从邻村回来了吗？”
“去村部打电话，”清月勉强笑了笑，“竹料不够，得跟周主任说延迟交货。”
张兰愣了一下，随即说：“嫂子，要不咱们再去别的山头找找？我跟二柱、三妹都去，说不定能找到能用的竹子。”
“我昨天都找过了，没有。”清月摇了摇头，“你们要是有空，就帮我把之前剩下的竹条整理整理，能编一个是一个。”
“好，我这就去叫二柱和三妹。”张兰说着，就转身往村口跑，生怕晚了帮不上忙。
清月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暖了暖——虽然竹料不够，但身边有这么多人帮衬，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到了村部，赵大爷帮她接通了供销社的电话。清月握着听筒，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周主任，对不起，我这边遇到点麻烦。”
“怎么了？”周明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不耐烦。
“村里的竹子不够用了，新竹还没长起来，我去邻村竹编厂买竹料，他们说要优先供应供销社，不对外卖。”清月的声音有点愧疚，“您的五十个订单，可能要延迟几天才能交货，实在对不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清月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怕周明不高兴，更怕以后再也接不到他的订单。
就在她准备再道歉时，周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带着笑意：“别急啊清月，多大点事。我跟竹编厂的刘厂长认识，下午我给他打个电话，帮你协调竹料。你放心，明天就让他们给你送过去，肯定不会耽误你月底交货。”
清月猛地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周主任，您……您真能帮我协调到竹料？”
“当然，”周明笑着说，“你帮供销社编了这么多次竹篮，质量又好，我还能让你因为竹料的事犯愁？明天你在家等着，竹编厂的人会把竹料送上门，到时候你清点一下数量就行。”
“太谢谢您了周主任！”清月的声音都有点发颤，心里的石头一下落了地，眼眶也跟着热了，“您总是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了。”
“谢什么，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周明的声音很温和，“你好好编竹篮，别太累，要是人手不够，也可以跟我说，我让供销社的人帮你搭把手。”
挂了电话，清月还愣在原地，手里的听筒都忘了放回去。赵大爷在一旁笑着说：“清月啊，你这是遇到贵人了！周主任真是个好人。”
“是啊，是贵人。”清月回过神，笑着点头，心里满是感激。她快步往家跑，想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晏廷，告诉张兰他们——竹料的事解决了，五十个订单能按时交货了！
院门口，顾晏廷正帮着张兰整理之前剩下的竹条，二柱和三妹也在，手里还拿着刚砍来的几根细竹，虽然用不上，却也是一片心意。
“晏廷！张兰！二柱！三妹！”清月跑进门，声音里满是喜悦，“周主任帮咱们协调到竹料了！明天竹编厂就会送过来，咱们的订单能按时交货了！”
顾晏廷抬起头，眼里露出惊喜：“真的？太好了！”
“真的！”清月跑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胳膊，“周主任跟竹编厂的刘厂长认识，下午就打电话协调，说明天送竹料过来。咱们不用延迟交货了！”
张兰和二柱、三妹也高兴得跳了起来。张兰笑着说：“太好了嫂子！咱们明天就能开始编竹篮了，肯定能按时完成订单！”
“对！”二柱拍了拍胸脯，“嫂子，我跟三妹明天一早就来帮你劈竹条，保证不耽误事！”
顾晏廷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又看了看清月笑得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满是踏实。他知道，只要他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傍晚的夕阳把院子染成了金黄色，玉米叶在风里沙沙响，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喝彩。清月看着堆在棚子里的编篮工具，又看了看身边的家人，心里想着：有这么多人帮衬，别说五十个竹篮，就是一百个，她也有信心按时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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