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院门外的老槐树上就落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张兰早早就起了，把前儿从果园摘的红苹果捡了五个最大的，用干净的粗布擦了三遍，放进自己编的小竹篮里——这竹篮是特意编的小尺寸，缠枝纹编得格外细致，篮沿还缝了圈青布边，怕磨着手。
“兰兰，好了没？再不走赶不上头班火车了！”晏廷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站在门口，车把上挂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给王磊带的换洗衣物。清月跟在后面，手里攥着束刚摘的野菊花，黄灿灿的，看着就喜庆。
“来了来了！”张兰拎着小竹篮跑出来，竹篮把手被她攥得有点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是新做的蓝布褂子，还是去年王磊寄钱回来让娘给她做的，今天特意找出来穿，就想让王磊第一眼看见她时，觉得她精神。
“别慌，骑车快，肯定能赶上。”清月帮她把竹篮放进车筐，又理了理她的衣领，“你呀，脸都红了，是不是紧张？”
张兰抿着嘴笑，没说话，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咚咚”跳个不停。从王磊写信说要回来，她就天天数日子，现在终于要见着了，反倒有点慌，怕自己今天不够好看，怕王磊瘦了，又怕他路上累着。
晏廷跨上自行车，清月先坐在后座，张兰抱着竹篮坐在前面的横梁上。自行车“叮铃”响了一声，顺着田埂往镇上骑。路边的麦子刚抽穗，风吹过，翻起一层层绿浪，带着麦香。
“王磊这孩子，在县城念了三年书，肯定长壮实了。”晏廷蹬着车，声音顺着风飘过来，“上次写信还说，学校食堂的菜没家里的香，回来肯定要吃娘做的炖鸡。”
“可不是嘛，”清月笑着接话，“兰兰前儿还跟我说，要给王磊留着果园里最甜的苹果，这不，竹篮里装的全是红透的。”
张兰听着他们说话，眼睛一直望着前方的路，手指无意识地摸着竹篮沿。还有十里地就到镇上车站了，她好像已经听见火车的汽笛声了。
到车站时，站台上已经有不少人了。晏廷找了个阴凉地儿停下，三人站在牌子下等。张兰时不时抬腕看手表——这手表是王磊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表盘有点小，她却天天戴着，连睡觉都舍不得摘。
“呜——”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张兰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赶紧往前凑了凑，踮着脚往铁轨那头望。铁轨闪着光，越来越近，火车头冒着白汽，“哐当哐当”地停在站台边。
车门打开，人潮涌下来。张兰的眼睛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忽然，她看见个穿灰布褂子的身影，背着个帆布行李包，头发理得整整齐齐，正是王磊！
“王磊！”张兰喊了一声，声音都有点发颤，拎着竹篮就往那边跑。王磊也看见了她，眼睛一下子亮了，把行李包往地上一放，快步迎上来。
张兰扑进他怀里，胳膊紧紧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褂子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眼泪没忍住，“吧嗒”掉在他的衣服上：“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王磊的胳膊也紧紧圈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又哑又暖：“我也想你，兰兰。让你等这么久，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清月和晏廷走过来，看着他俩，都笑了。晏廷拍了拍王磊的肩膀：“回来就好，路上累坏了吧？行李我来拿。”
王磊松开张兰，接过清月手里的野菊花，别在胸前的口袋上：“谢谢嫂子，一点都不累，想着能早点见着你们，一路上都精神着呢。”
张兰这才想起竹篮，赶紧拎过来递给他：“这是咱们家果园的苹果，我挑的最甜的，你尝尝。”
王磊拿起一个，擦都没擦就咬了一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好吃！比县城买的甜多了，还是家里的果子香。”
四人往回走，晏廷推着车，王磊帮张兰拎着竹篮，走在田埂上。王磊跟晏廷说着学校的事，说校长人好，还特意跟乡中学打了招呼，又问家里的果园怎么样，小猪长得壮不壮，话里全是对家的牵挂。张兰走在旁边，听着他的声音，心里踏踏实实的，觉得像做梦一样。
快到村口时，远远就听见鞭炮声“噼里啪啦”响。张兰抬头一看，村口的老槐树下围了好多人，二柱手里拿着一串鞭炮，三妹站在旁边，看见他们就喊：“王磊哥回来啦！兰兰嫂子回来啦！”
村民们一下子围上来，张婶拉着王磊的手：“磊子可算回来了！都长这么高了，比上次见着壮实多了！”李叔笑着说：“听说你要回乡中学当老师？好啊！咱们乡终于有个文化人了！”
王磊一一应着，脸上满是笑。这时，李桂英从人群里挤出来，头发有点乱，眼睛红红的，一看见王磊就走过来，拉着他的手不肯放：“磊子，我的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再也不用写信了，想说话当面就能说，娘再也不用天天盼着邮递员了。”
“娘，让您惦记了。”王磊握着李桂英的手，声音有点哽咽，“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以后天天陪您吃饭。”
“王磊哥！”
招娣扎着两个小辫子，手里举着朵小红花跑过来，一把拉住王磊的衣角：“王磊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留了小红花，是我在学校花坛里摘的，开得可好看了！”
王磊蹲下来，接过小红花，别在招娣的辫子上：“谢谢招娣，这花真好看，给招娣戴最合适。”招娣高兴得蹦起来，拉着王磊的手往家跑：“王磊哥，快回家，娘炖了鸡，可香了！”
回到家，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桌子，桌上摆着满满一桌子菜：炖土鸡、炒鸡蛋、凉拌黄瓜、还有一碗腌萝卜，都是王磊爱吃的。李桂英忙着给王磊盛饭，晏廷打开一瓶酒，倒了两杯：“磊子，今天高兴，陪叔喝两杯。”
王磊接过酒杯，跟晏廷碰了碰：“叔，我跟您说个事，我昨天去乡中学找了校长，校长说下周就让我去上班，教初一的数学，以后就能经常在家了。”
“真的？”李桂英放下碗，眼睛亮了，“太好了！在家门口上班，既省心又能照顾家，兰兰也能天天见着你。”她看着张兰，又说：“等你上班稳定了，咱们就给你俩办婚礼，挑个好日子，风风光光的，让全村人都来热闹热闹。”
张兰正低头扒饭，听见这话，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筷子都差点掉在桌上。她偷偷看了王磊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王磊的眼睛里满是笑，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很暖，裹着她的手，轻声说：“兰兰，让你等了这么久，委屈你了。以后我肯定好好待你，每天下班帮你编竹篮，周末陪你去果园，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张兰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却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委屈，只要你回来就好。”
灯光下，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说说笑笑。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地上，像铺了层银。张兰看着王磊的侧脸，看着娘和晏叔的笑脸，心里满是幸福。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盼了这么久的日子，终于来了。以后的日子，会像桌上的炖鸡一样，暖暖的，甜甜的，再也不用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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