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倏忽两月。长安城依旧繁华鼎盛，车水马龙，无人知晓，一位足以在江湖上掀起滔天巨浪的传奇人物，已悄然踏入这座帝都。
此人年约五旬开外，身材魁伟异常，较之寻常人足足高出一头有余，站在人群中便如鹤立鸡群。面膛呈古铜之色，一部虬髯如同钢针般蜷曲戟张，几乎覆盖了大半张脸，唯有一双眸子，开阖之间精光四射，顾盼之际自有股睥睨天下的豪雄气概。他身着寻常的葛布衣衫，甚至有些陈旧，却难掩其龙行虎步的昂扬姿态，正是那飘忽不定、名动江湖的虬髯客！
他并未直接前往卫国公府，而是在西市寻了间不起眼的客舍住下，待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方才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几个起落，便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防卫森严的国公府内院。
李靖与红拂女似乎早有所料，并未安寝，而是在一间静室内对弈等候。烛火摇曳，当那魁伟的身影如同山岳般陡然出现在窗前时，红拂女手中拈着的白子微微一颤，李靖则缓缓放下黑子，抬首望去，眼中既有惊喜，亦有几分如释重负。
“大哥！”红拂女已然起身，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虬髯客推开窗棂，一跃而入，落地无声。他先是用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仔细打量了李靖与红拂女一番，见二人气色尚佳，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却又把脸一板，声若洪钟，带着几分佯怒与熟悉的调侃：“好你们两个！一个成了国公，一个当了夫人，不在长安享受这富贵荣华，偏生还记得我这漂泊在外的野人？还给俺老张找这等麻烦差事！真是岂有此理！”
他口中说着“岂有此理”，人却毫不客气地走到桌边，自顾自提起茶壶，对着壶嘴便“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抹了抹虬髯上的水珠，动作豪迈不羁。
李靖深知这位义兄的脾性，闻言也不着恼，反而笑道：“若非事关重大，关乎无数将士性命与边民安宁，小弟与拂妹岂敢劳动大哥大驾？实在是无人能及大哥之能。”
红拂女也莞尔一笑，亲自为他搬过一张特制的结实木椅：“大哥一路辛苦。此事若非大哥出手，旁人确实难以胜任。那霍焌霍侯爷，也是个妙人，其所思所想，颇多惊世骇俗之处，或能与大哥投缘。”
“霍焌？”虬髯客浓眉一挑，大马金刀地坐下，手指敲着桌面，看似随意地问道，“便是信中所言，搞出那什么‘察事听子’，还有之前那飞天雷火、拍卖夺粮的小子？俺老张一路行来，倒是听了不少他的传闻，神乎其神。药师，你与他共事，觉得此子……为人如何？可是那等只知钻营、媚上邀宠的幸进之辈？”
他问得直接，目光却紧盯着李靖。他性情豪迈，却非莽撞无知，深知授艺之事非同小可，若所托非人，教出一群为虎作伥的鹰犬，那他虬髯客岂不成了帮凶？
李靖神色一正，肃然道：“大哥明鉴。霍焌此人，确非常人。其智近妖，常有鬼神莫测之谋，如泾阳飞鸢破突厥、拍卖会巧取豪夺世家之粮，皆出自其手。乃至更早之前平王世充，降服罗艺也皆为此人手笔。然其心，依弟观之，却不在权位名利。”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献策往往直指问题根本，所求者，乃是实效，是社稷安稳，是黎民少受苦难。拍卖所得巨万，他分文未取，尽数化为赈灾之粮。筹建‘秘苑’，亦是呕心沥血，亲自制定章程，选拔学员，所授者，非仅是杀人技，更有忠义之道、家国之念。此人……心中自有沟壑，非寻常朝臣可比。太子殿下对其亦是信重有加，并非仅因其奇谋，更因其公忠体国之心。”
虬髯客静静听着，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渐渐放缓，眼中若有所思。李靖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能让这位义弟如此推崇，且评价如此之高，足见那霍焌确有过人之处。
“哦？听你这么一说，倒真是个有趣的小子。”虬髯客摸了摸钢针般的虬髯，眼中闪过一丝浓厚的兴趣，“不恋权势，不贪钱财，却肯为这朝廷、为那些不相干的百姓如此劳心费力……其所图为何？难不成真是圣人转世？”
他忽然站起身，在室内踱了两步，魁伟的身躯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药师，拂妹，你们的话，俺自然信得过。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再现，“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授艺之事，关乎俺老张一身本事的传承，更关乎你们所说的‘护国暗刃’之品格。俺得亲自去瞧瞧，这小子究竟是何等样人！是真正的国士，还是伪装巧饰的奸猾之徒！”
李靖与红拂女对视一眼，心知这是虬髯客行事必然的步骤，也知他自有分寸，便不再阻拦。红拂女只轻声叮嘱道：“大哥小心，霍府虽非龙潭虎穴，然霍侯爷身边，想必也有些防范。”
虬髯客哈哈一笑，声震屋瓦，却又被他刻意压制，显得有些沉闷：“放心！俺老张想去的地方，这天下还没几处能拦得住！你们且安心等着，待俺去探探那霍小子的底细，再作计较！”
言罢，他也不走门，身形一晃，已如一片毫无重量的落叶般飘出窗外，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窗外微微晃动的树枝和室内犹存的豪迈气息。
李靖与红拂女走到窗前，望着虬髯客消失的方向，心中皆是感慨。红拂女轻声道：“大哥风采，不减当年。”
李靖颔首：“有大哥亲自考校，霍焌是人是鬼，立见分晓。若他真能过得了大哥这一关，则‘秘苑’格斗教官之事，可成矣！”
夜色深沉，长安城万家灯火渐次熄灭。而一场当代奇士与传奇豪侠之间，无声的考校与碰撞，即将在霍府之中悄然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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