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微熹，霍焌便亲自领着虬髯客来到了终南山麓的“秘苑”。消息早已传开，那位被霍侯爷誉为“当世格斗大家”的神秘教官今日抵达，八十余名经过层层筛选的学员，皆按“风”、“火”、“山”、“林”四科，整齐列队于校场之上，好奇与期待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入口。
当霍焌与虬髯客的身影出现时，校场上原本肃穆的气氛，瞬间被一阵极力压抑却又难以完全抑制的骚动所取代。
无他，实在是这位新教官的形貌，与众人想象中的“格斗大家”相去甚远。在他们想来，精通近身搏杀、擒拿锁扣的高手，或许该是精悍敏捷、目光如电，抑或是沉稳内敛、气息悠长。可眼前这位……
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站在那里便如半截铁塔投下浓重阴影，虬髯戟张，面貌粗豪，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衫掩不住那贲张的肌肉轮廓。这形象，说是冲锋陷阵的猛将，无人不信；可说是要教授他们这些未来暗探如何悄无声息地潜行、如何于方寸之间克敌制胜的大家……实在是有些违和。
尤其是几个“风”科出身、身形灵巧的学员，互相交换着眼神，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更有一个性子跳脱，名为赵小七的“火”科学员，仗着平日霍焌待下还算宽和，竟忍不住低声对身旁同伴嘀咕道：“我的娘诶，这位先生……这身板，怕不是跺跺脚，咱们这校场的地面都得裂开几道口子？还怎么教咱们轻身潜行的功夫？再说了，瞧着年岁也不小了，怕是比咱爹年纪都大，这精力……教的功夫还能利索吗？”
他声音虽低，但在场众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霍焌眉头当即一皱，正欲出言呵斥，却见身旁的虬髯客浑不在意地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竟似有些……兴奋？
“哈哈哈！”虬髯客笑声如雷，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他饶有兴致地扫视着底下这群面带怀疑的“雏鹰”，大手一挥，“无妨无妨！年轻人嘛，有点傲气，有点怀疑，再正常不过！光说不练假把式，俺老张这人实在，不喜欢绕弯子。霍小子，”他转头对霍焌道，“不如就让这群小家伙亲自试试俺的成色？也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霍焌见虬髯客自有主张，便也按下话头，点头道：“全凭先生安排。”他也想借此机会，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学员们受些挫折，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虬髯客迈开大步，走到校场中央，那魁伟的身形仿佛一座小山，他拍了拍手，声若洪钟：“来来来！也别一个个上了，麻烦！你们，”他随手点了包括刚才嘀咕的赵小七在内的十名看起来身手最为敏捷、脸上不服之气最盛的学员，“一起上！能用任何方法，碰到俺的衣角，就算你们赢！俺立马卷铺盖走人！”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以一敌十？还都是学员中的佼佼者？这新来的教官也太狂了吧！
那十名学员更是觉得受到了轻视，互望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怒意与跃跃欲试。赵小七更是低哼一声：“好大的口气！弟兄们，让这位‘老先生’见识见识咱们的本事！”他刻意在“老先生”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虬髯客耳朵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眯起。
随着霍焌一声令下，十道身影如同猎豹般从不同方向扑向场中的虬髯客！拳风腿影，交织成网，其中不乏他们这些日子学来的军中搏杀术以及自行摸索的阴狠招式，专攻下阴、咽喉、关节等要害，端的是狠辣凌厉。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围观者，包括霍焌在内，都目瞪口呆！
面对如此围攻，那铁塔般的身影竟似浑不受力，又似泥鳅般滑不留手。只见他或侧身，或拧腰，或只是微微一个错步，那十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便尽数落空！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举重若轻的悠闲，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所有攻击。
“太慢！”
“力道不足！”
“下盘虚浮！”
“这招使得跟娘们似的！”
虬髯客一边如同戏耍孩童般轻松闪避，口中还不停地点评着，每一句都精准地戳在那些学员的痛处，气得他们哇哇大叫，攻势更猛，却也更加散乱。
赵小七见久攻不下，心中焦躁，瞅准一个空档，合身扑上，想来个抱摔，口中还下意识地喊道：“看招，大……”
他那个“叔”字尚未出口，异变陡生！
原本一直只是闪避的虬髯客，眼中猛地精光一闪，仿佛被触及了某种逆鳞！他不再后退，反而迎着赵小七猛地踏前一步，那一步看似不大，整个校场却仿佛随之微微一震！他左手如电探出，看似轻飘飘地搭在赵小七环抱而来的手臂上，一牵一引，赵小七那前冲的巨力竟被引得不由自主地转向，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前踉跄。紧接着，虬髯客右掌疾出，并非猛击，而是在赵小七后背、肩胛、肋下接连拍下！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响声，伴随着赵小七杀猪般的惨嚎！众人看得分明，赵小七后背的衣衫竟在这看似不重的拍击下，瞬间出现几道破裂的血痕，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冷汗直流，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嘶——！”全场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虬髯客却恍若未觉，他看也不看地上的赵小七，转而对付剩下九人时，手法依旧精妙，力道控制却明显“温和”了许多，或是一指戳中穴道令其半边身子酸麻，或是一个巧妙的绊摔让其跌个七荤八素，或是以擒拿手瞬间锁住关节令其动弹不得。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剩下九人已尽数被他或点或摔或拿，躺倒一地，呻吟不止，虽也疼痛，却远不如赵小七那般皮开肉绽的凄惨。
校场之上，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十名精英学员，此刻已全军覆没，唯一站着的，只有那虬髯戟张、气定神闲的魁伟身影。
虬髯客拍了拍手，仿佛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环视全场，目光尤其在那些面露惊惧、再无半分轻视的学员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霍焌身上，咧嘴一笑：“霍小子，这批苗子，底子还行，就是欠收拾！尤其是那个嘴欠的小子！”他指了指还在地上哼哼的赵小七。
直到此时，众人才隐约明白，为何赵小七独独伤得那般重——只怕就是那声未竟的“大叔”惹的祸！这位看似豪迈不羁的新教官，竟对“年纪大”这件事，有着如此出人意料的……在意？
霍焌也是忍俊不禁，上前一步，对全体学员肃然道：“尔等可都看清楚了？张先生虽非少年，然其身手，岂是尔等可以臆测？今日之事，当引以为戒！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往后在‘秘苑’，需尊师重道，勤学苦练，不得再有丝毫怠慢！张先生肯屈尊前来教授尔等，乃是尔等天大的造化！”
“谨遵侯爷教诲！拜见张教官！”八十余人，包括地上那些龇牙咧嘴爬起来的，此刻无不心服口服，齐声应诺，声音震天，看向虬髯客的目光中，已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虬髯客满意地点点头，对霍焌道：“行了，这帮小子算是初步敲打过了。从明日起，俺便开始传授他们真功夫！保管让他们脱胎换骨！”
至此，“秘苑”格斗教官之位，算是被虬髯客以绝对的实力与一点小小的“个性”，牢牢坐稳。而学员们也在这一场别开生面的“下马威”中，深刻领悟到了何为真正的“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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