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强制性的浅眠，如同给即将耗尽的电池进行了一次勉强充电。沈清言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醒来，身体依旧沉重，但意识已经如同出鞘的刀锋，寒光凛冽。
她没有开灯，在昏暗中就着瓶装水吞咽下几块压缩饼干，味同嚼蜡，只是为了维持这具身体最基本的能量需求。然后，她坐到电脑前，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像一尊精密运转的机器。
记者那边还没有新的消息，李铭锋的搜索网想必正越收越紧。她不能坐等。苏大强这条线，必须立刻启动，而且要快、要狠，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她调出之前搜集的关于苏大强的所有信息：住址，常去的棋牌室，他那个宝贝儿子的工作单位，甚至他老伴（苏芳霏的母亲）每天早上去买菜的市场路线。一个市井小民的行动轨迹，在有心人眼里，透明得可怜。
沈清言没有选择直接接触。那太便宜他了，也容易暴露自己。她需要一种更阴损、更能从内部瓦解对方心理防线的方式。利用他性格里的贪婪、懦弱和极度爱面子。
她首先伪造了一份文件。利用图像处理软件和找到的模板，她制作了一份看似来自某个“民间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基金会”的“初步调查函”。函件措辞模糊但暗藏机锋，提到“接到匿名举报，反映苏大强先生涉及对未成年家庭成员存在不当行为，基金会已启动初步核实程序”，并要求苏大强“配合说明情况”。函件末尾，盖着一个以假乱真的伪造公章。
紧接着，她注册了一个新的、无法追踪来源的网络电话号码。
清晨六点半，天色微明。估摸着苏大强应该已经起床，或许正准备出门去赶早市的棋牌局，沈清言拨通了他家的座机号码。这是苏芳霏记忆里的号码，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家居然还在用。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一个带着睡意和不耐烦的老年男声：“喂？谁啊？”
是苏大强。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沈清言能清晰地感觉到，意识深处那片属于苏芳霏的黑暗能量猛地一阵剧烈翻腾，冰冷的恐惧与蚀骨的憎恨交织成一股尖锐的刺痛，几乎要冲破她的控制。
沈清言立刻运转精神力，强行将那股躁动压制下去。她对着话筒，调整了声线，用一种平板、公事公办，带着几分疏离和冷漠的语调开口：
“是苏大强先生吗？”
“是我，你哪位？”苏大强的语气更加不耐烦。
“我这边是‘晨曦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基金会’。”沈清言报出虚构的名字，“我们有一份初步调查函，关于你过往一些行为的匿名举报，已经通过加密信件寄送到你的户籍地址，请注意查收。根据程序，我们需要你在三个工作日内就此做出书面说明。”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苏大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慌乱：“什么基金会？什么举报？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什么行为需要向你们说明？！”
“具体举报内容，函件中有提及。我们只负责程序通知。”沈清言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如同在念一段固定的台词，“提醒你，如果逾期未收到说明，或者说明无法澄清疑点，基金会将可能把相关材料移交给公安机关进一步处理。毕竟，涉及未成年，性质可大可小。”
“未成年？放你娘的狗屁！”苏大强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暴怒，“是谁？是谁在污蔑我？！是不是……是不是那个赔钱货？！”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用了当年对苏芳霏的蔑称。
沈清言的眼底瞬间结冰。她强压下立刻用最恶毒语言回击的冲动，维持着冰冷的程式化语调：“我们不对举报人信息做任何评论。通知已送达，请按要求处理。再见。”
不等苏大强再咆哮，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并立刻注销了这个临时号码。
她可以想象电话那头，苏大强会是何等的气急败坏和惊恐。一份来源不明、内容指向模糊却直戳他最痛处的“调查函”，一个提及“未成年”、“公安机关”的电话，足以在这个本就心虚懦弱的男人心里投下巨大的阴影。他会疑神疑鬼，会暴跳如雷，会拼命猜测是谁在背后搞他。而他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很大概率就是那个他曾经肆意欺凌、如今似乎“疯了”并失踪了的女儿。
这，正是沈清言想要的效果。让他活在猜疑和恐惧里，是第一步。
做完这件事，沈清言没有停顿。她换上一身毫不起眼的深色运动服，将帽檐压得更低，戴上口罩，离开了安全屋。她需要去亲眼确认一下苏大强的反应，也为下一步行动搜集更直观的信息。
她乘坐公共交通，辗转来到苏大强居住的那个老旧厂区家属院附近。这里弥漫着一种被时代遗忘的气息，斑驳的墙壁，随处晾晒的衣物，空气中飘着早饭的油烟味和老人咳嗽的声音。
她选择了一个正对小区入口的、生意冷清的早点摊，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点了一碗几乎没动过的豆浆，目光透过升腾的热气，牢牢锁住那个熟悉的单元门洞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半小时后，单元门被猛地推开，苏大强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他穿着有些邋遢的夹克，头发稀疏凌乱，脸色因愤怒而涨红，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翻盖手机（他大概还在用这种老式手机），一边走一边激动地对着电话吼叫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焦躁挥舞的手臂和脖颈上凸起的青筋，清晰地传达出他内心的慌乱与愤怒。
沈清言压低帽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大强在小区门口来回踱步，打了很久电话，似乎是在跟人激烈地争辩，偶尔能听到几个模糊的词语蹦出来：“……胡说八道！”“……查清楚！”“……肯定是那个……”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睡衣、头发烫着小卷的老妇人（是苏芳霏的母亲）匆匆从楼道里跑出来，脸上带着担忧和埋怨，拉住苏大强似乎在劝说什么。苏大强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更加暴躁地对着电话吼了几句，然后猛地挂断电话，朝着与棋牌室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背影显得有些仓皇。
沈清言慢慢喝完最后一口冰冷的豆浆，放下钱，起身离开。
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苏大强不仅慌了，而且似乎急于去找什么人商量或者求证。他会去找谁？李铭锋吗？如果这两个人此刻联系上，在李铭锋同样焦头烂额的情况下，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让敌人内部先乱起来，互相猜忌，互相撕咬，往往能省去自己很多力气。
回到安全屋，已是上午十点。电脑上，记者的头像在闪烁。
点开消息，是一段简短的文字和一个附件链接。
“猛料到手！那家精品酒店的一个前安保人员，因不满被克扣奖金，提供了部分内部监控的备份数据。里面有李铭锋多次带不同女性出入的记录，虽然关键部位和面部做了技术处理，但结合时间点和他的身份，足够引爆舆论。经济犯罪证据链已基本完整，随时可以发布。你那边情况如何？”
沈清言心脏微微一跳。这真是意外之喜！她立刻回复：
“很好。苏大强已成功惊动，反应剧烈。可考虑将李铭锋经济问题与私德败坏（嫖娼实证）捆绑曝光，时机选在明天早间网络流量高峰。曝光后，将‘苏芳霏被逼成精神病’的叙事作为后续焦点引出，彻底扭转舆论。”
记者很快回应：“同意。已安排妥当。明天，八点整。注意安全，风暴将来。”
关闭对话，沈清言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切准备就绪，箭已搭在弦上。
她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她能感觉到，识海深处，苏芳霏的意识不再仅仅是翻腾的恨意，而是凝聚成了一种冰冷的、专注的等待。就像潜伏在暗处的复仇女神，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火炬，只待一声令下，便将这肮脏的一切付之一炬。
沈清言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城市依旧在按部就班地运转，无数人为了生计奔波， unaware of the storm gathering in a shabby room nearby.
（ unaware of the storm gathering in a shabby room nearby. 对近在咫尺即将降临的风暴一无所知。）
“明天……”她轻声自语，声音融入了窗外模糊的城市噪音里。
夜幕缓缓降临，将城市包裹其中。安全屋内没有开灯，沈清言隐在黑暗中，如同雕塑，只有眼中偶尔闪过的寒光，预示着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风暴，即将撕裂这看似平静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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