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到墙角，后背抵着冰冷的石壁。祖父手里的刀闪着寒光，灯笼里我的脸还在无声地尖叫。
爷爷，我不想死...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傻丫头，死有什么可怕的？祖父向前一步，你会变成灯灵，永远陪着咱们家。你姑奶奶的灯灵就帮咱们家躲过了好几次灾。
我眼角瞥见地上那盏摔灭的油灯。在祖父举刀的瞬间，我抓起油灯朝他脸上砸去。灯油洒了他一脸，他惨叫一声，手里的灯笼掉在地上。
我趁机冲向楼梯，却听见身后的一声响。回头一看，祖父脸上的油被他自己手里的灯笼引燃了。火焰瞬间吞没了他的头，他像个火把似的在地窖里乱窜，撞翻了架子。
红丫头...救...他的声音很快变成了惨叫。灯笼一个接一个被点燃，那些白灯笼烧起来发出诡异的蓝绿色火焰。
我本该逃跑的，可那些燃烧的灯笼里突然传出声音，成百上千个声音一起哭喊：许红...许红...
最靠近我的那盏灯笼烧穿了纸面，露出一张女人的脸，和我有七分像。闺女，我是你姑奶奶...那张脸哀戚地说，逃吧，别像我们一样...
其他灯笼里的脸也纷纷浮现：我是你姑姑...我是你表姐...我是你...
整个地窖变成了人脸的海洋，每一张脸都在燃烧，每一张脸都流着血泪。我终于明白了——许家的长寿，是吃自己女儿、孙女的血肉换来的。
啊——！祖父倒下了，火已经烧遍他全身。那些燃烧的灯笼突然飞起来，像一群火鸟围着祖父盘旋。火焰中，我看见无数苍白的手从灯笼里伸出，抓住祖父的四肢。
轮到你了...老东西...灯笼里的声音齐声说。
祖父的皮肉像蜡一样融化，油脂滴在地上发出声。他的眼珠在火焰中爆开，最后变成了一滩冒着烟的油。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地窖。院子里，爹和叔举着火把跑来。
怎么了？地窖怎么着火了？爹抓住我问。
我挣脱他的手：爷爷...爷爷要害我！他用活人做灯油，地窖里全是...
爹的脸色突然变了。他和叔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叹了口气：红丫头，你不该去地窖的。
我的心沉到谷底：爹...你也知道？
知道又怎样？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爷爷说得对，许家的女儿就该为家里做贡献。你娘生你时就该把你做成灯油，心软留了你，现在倒坏了事！
我低头咬在爹手上，他痛呼一声松开手。我拼命朝院门跑，却听见叔在后面喊：拦住她！她要跑！
娘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抱住我：快跑！往镇上跑！别回头！
爹怒吼着冲过来，娘死死拦着他。我最后看了一眼娘扭曲的脸，转身冲进黑夜。
我跑了一整夜，天亮时到了县衙。县太爷听完我的哭诉，派了衙役去许家村。可等我们赶到时，许家老宅已经烧成了白地。衙役从废墟里扒出几十具烧焦的尸体，有祖父的，爹的，叔的...还有娘的。
最奇怪的是，这些尸体都干瘪得像放了很久的干尸，皮肤下一点油脂都没有。
我在镇上住了下来，靠给人缝补为生。每天晚上，我都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盏白灯笼，灯笼纸上映出无数张和我相似的脸。
三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我发现手臂上渗出一层黄澄澄的油珠。我用布擦掉，可第二天又出现了。油珠一天比一天多，皮肤也开始发黄发亮，像蒙了一层蜡。
那天晚上，我打翻油灯，一点火星溅到手上。火焰地窜起来，可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疼。火中的皮肤像蜡一样融化，滴下的油在桌上形成了小小的人形...
我吹灭了火焰，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油人。它伸着手，像是在求救。
第二天，我收拾包袱离开了镇子。有人说在南方见过我，我开了间灯笼铺，专做白灯笼。也有人说在北方见过我，我和一个老头在一起，老头管我叫。
但最靠谱的说法是，我回了许家村。有人在烧毁的许家老宅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她手里提着一盏白灯笼，灯笼里有个婴儿在哭。
而我娘临终前，有人看见她床头点着一盏崭新的白灯笼，灯笼纸上，隐约有张年轻女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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