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基地入口处的气密闸门发出低沉的泄压声，缓缓开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干燥灼热的沙漠空气与基地内部恒温恒湿的洁净空气短暂交锋，形成一股微弱的旋风，卷起几粒沙尘。
一个身影从缝隙中侧身而入。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便装，身材匀称，动作协调得像经过精密校准的机器。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海瞬间就会消失的长相，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古井，看不到丝毫波澜。他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标准尺寸手提箱。
“塞缪尔先生，欢迎来到‘深海’。”安保队长带着四名全副武装、眼神锐利的队员上前，语气程式化，不带任何感情，“根据协议，我们需要对您和您的随身物品进行安全检查。”
被称为塞缪尔的男子平静地点头，配合地抬起双臂。他的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一丝抵触或紧张。安检扫描仪从他身上划过，没有发出任何警报。手提箱被打开，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一些基础的个人卫生用品和一台看似普通的加固型平板电脑。
安保队长仔细检查了每一样物品，甚至拆开了牙膏管尾部确认，平板电脑也经过严格检测，确认没有任何信号发射或危险元件。
“您的活动范围仅限于b-7到b-12区域，这是地图和权限卡。”安保队长将一张卡片和一个微型耳麦递给塞缪尔，“耳麦用于内部通讯和定位，请务必佩戴。基地内部分区域有辐射或高压电危险，请严格按照指示路线行动。如有任何需求，可通过耳麦提出。”
“明白，谢谢。”塞缪尔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平稳，中性，听不出情绪。他接过东西，熟练地将耳麦塞入耳道。
安保队长做了个“请”的手势，两名队员一前一后，“陪同”塞缪尔走向基地深处。金属走廊光线冷白，墙壁是毫无装饰的合金板，只有脚下传来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回荡。
苏清晚在指挥中心，通过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观察着这一切。塞缪尔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或者说，没有表情），都清晰呈现在主屏幕上。
“分析结果如何？”她问道，声音透过骨传导耳机传入分析团队。
“目标心率、呼吸、皮电反应等生理指标全程保持极端稳定，远超常人范围，疑似经过特殊训练或生物改造。微表情分析……无效，他几乎没有明显的面部肌肉活动。”分析员快速汇报，“行为模式高度符合专业情报人员特征，冷静，配合，善于观察。”
苏清晚的目光落在塞缪尔那双平静的眼睛上。这双眼睛看似空洞，但她能感觉到，它们像扫描仪一样，贪婪地记录着所经过区域的一切细节——走廊的宽度、摄像头的角度、通风口的布局、甚至地板的材质。
这时，塞缪尔被带到了临时为他准备的居住舱——一个位于b区边缘、不足十平米的单间，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他放下手提箱，目光在房间内缓缓扫过，最后落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格栅上，停留了大约半秒。
“目标注意到了通风口，疑似在评估气流或潜在通道。”分析员立刻提示。
苏清晚眼神微冷。果然是个行家。
安顿好后，塞缪尔提出第一个请求：“我希望可以了解一下基地的基础生活保障区域，比如食堂、医疗站，以便更好地适应。”
合情合理，无法拒绝。
在两名“陪同”人员的带领下，塞缪尔开始参观b区的公共区域。他走得很慢，看得却很仔细。在食堂，他询问了食材来源和垃圾处理流程；在医疗站，他看似随意地问起基地常备药品的种类和应对突发疾病的预案。
他的问题都在协议允许的范围内，措辞礼貌，但苏清晚能感觉到，他正在通过这些看似普通的信息，拼凑着基地的运作模式、人员规模和潜在弱点。
当路过一条通往核心区域（A区）的封闭通道时，塞缪尔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了一瞬，目光在那扇厚重的隔离门上停留的时间，比其他地方长了零点几秒。
“他对A区有强烈兴趣。”分析员确认。
苏清晚沉吟片刻，下达指令：“让陈博士‘偶然’经过b-9走廊，带着关于傅承烨生命体征的最新报告。”
几分钟后，当塞缪尔参观到b-9走廊时，果然“巧遇”了行色匆匆、手里拿着平板电脑的陈博士。陈博士似乎正专注于数据，差点与塞缪尔撞个满怀。
“抱歉！”陈博士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塞缪尔，似乎才注意到这个生面孔。
塞缪尔礼貌地侧身让路：“没关系。”
就在这擦肩而过的瞬间，陈博士平板电脑上，那份标注着“傅承烨 - 脑波监测 - 异常光点波动”的报告页面，清晰地暴露在塞缪尔的视线中，虽然只有短短一两秒。
陈博士匆忙离开后，塞缪尔继续前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但指挥中心里，生理监测数据显示，在瞥见那份报告的瞬间，塞缪尔的心率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微弱的加速，随即又迅速恢复到之前的平稳状态。
“他有反应。”苏清晚轻声道，“虽然掩饰得很好。”
赫尔墨斯果然对傅承烨的状态极为关注。这个“观察员”的任务之一，就是确认“容器”的死活，以及那颗“种子”是否真的被清除了。
傍晚，塞缪尔被允许在指定的休息区活动。这个休息区有一面巨大的观察窗，窗外是模拟的深海景观。他端着一杯基地提供的合成咖啡，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外面幽蓝的海水和偶尔游过的发光生物。
苏清晚也站在指挥中心的观察窗前，望着同样的景象，只不过她看到的是真实投影，而塞缪尔看到的是模拟画面。
两人隔着层层墙壁和虚拟景观，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他像一块扔进水里的海绵，”阿琳娜低声对苏清晚说，“在不动声色地吸收一切信息。”
苏清晚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幽暗的“深海”：“那就让他吸。但要知道，海绵吸饱了水，也会变得沉重，更容易被掌控。”
她拿起控制台上一个小巧的喷雾瓶，里面装着稀释后的“星辰絮语”香水。她对着空气轻轻喷了一下，清雅的香气缓缓弥漫开来。
“分析塞缪尔对信息素香气的生理反应。”她下令。
细微的香气通过通风系统，缓缓飘向休息区。监控显示，塞缪尔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他的瞳孔，在香气掠过时，有瞬间的微缩。
虽然反应极其细微，但逃不过精密的仪器。
苏清晚嘴角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赫尔墨斯派来的，不仅仅是一个观察员。这个塞缪尔本身，恐怕也是一个经过特殊处理的“载体”。他的平静之下，或许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观察才刚刚开始，而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从来都不是固定的。
深海之下，暗流涌动，一双平静的眼睛背后，隐藏着多少风暴？而苏清晚的试探，又揭开了多少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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