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夏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焦灼。
林婉儿确实低调了许多。
往日里或许还会兴起去某个园子逛逛，或是招个戏班子进府热闹一番，如今这些心思都淡了。
她更多时候是待在府中，斜倚在临湖的水榭里，看着荷叶从田田转为残败。
偶尔，她会听听石柱汇报星纹草的研究进展——人工培育的初获成功，药性趋于稳定。
更多时候，她只是翻翻闲书，或者对着一池秋水发呆。
外面的消息，则通过陈平，源源不断地汇拢到她这里。
“粮价又涨了三成，官府出面平抑，效果甚微。”
“城西募兵处，日日排着长队。”
“朝中主战气势更盛，已有御史建言，可考虑收复前朝被大渊占据的‘燕云三州’。”
林婉儿听着，不置一词，只是捻着鱼食，慢悠悠地撒向水中，引得锦鲤争抢。
这一日，陈平带来了属于林府内部的消息。
“主上，各项准备已按计划启动。”陈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汇报的内容却关乎生死退路。
“讲。”林婉儿丢下最后一把鱼食，拍了拍手。
“其一，资产转移。”陈平道，“范蠡先生通过其掌控的商业网络，已开始将部分利润和不易查证的浮财，分批转换为青木大陆碧波王朝的通用汇票，以及离火大陆几家大商行的不记名兑票。同时，在国内，我们也通过交叉持股、匿名置产的方式，购入了三家信誉良好的票号部分干股，以及南方几座大城中的多处商铺、田庄。”
这些产业，看似分散不起眼，却都是能稳定生息、且关键时刻能快速变现的优质资产。
“萧何先生负责厘清账目，所有转移皆有合理名目，或伪装成正常的商业投资，或记为坏账亏损，目前看来，并未引起外界注意。”
林婉儿点点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她懂。
“其二，护卫力量。”陈平继续汇报，“陈庆之将军已从府内护卫及暗卫中，遴选出三百人，编为‘内卫’。不增编制，但装备、待遇、训练强度皆远胜寻常护卫。由他亲自制定操典，李广将军协助督导弓弩及野外生存技艺。”
“这三百人，忠诚毋庸置疑，且家眷多在掌控之中。平日分散驻防，一旦有事，可迅速集结，形成战力。”
一支绝对忠诚、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快速反应力量，是危急时刻最重要的保障之一。
“其三，退路与身份。”陈平压低了声音，“李广将军凭借其狩猎与勘察之能，已在京城西南方向二百里外的苍云山脉中，寻得三处极为隐秘的山谷。内有水源，可囤积物资，易守难攻，已作为预设的隐蔽据点之一。”
“同时，通过范蠡先生的关系，已为主上准备了三个全新的身份文牒与路引，对应南方不同州郡的户籍，皆有其人，但深居简出，不易核查。相应的车马、通关关节也已打点妥当。”
三条退路，三个身份。这已是当下能做到的极致。
林婉儿听完，沉默了片刻。
水榭外，秋风掠过湖面，带起阵阵涟漪。
“我们……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她轻声问，像是在问陈平，也像是在问自己。
陈平垂首：“有备无患。主上，此刻我林府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立于危墙之下。陛下要用我们，亦在防我们。朝中眼红者众，边境战事瞬息万变。多一手准备，总不会错。”
林婉儿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已有凉意。
她当然明白。只是当这些冰冷的安排一件件摆在面前时，她才更真切地感受到，那份潜藏在繁华下的危机，离自己有多近。
“知道了。”她挥挥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就按你们商议的办吧。需要我出面或动用天命值的地方，再说。”
“是。”陈平躬身，悄然退下。
水榭中又只剩下林婉儿一人。
她看着水中争食后渐渐散去的锦鲤，它们依然在看似平静的池水中悠游，却不知池水之外，秋风已起。
林府这潭水，表面也依旧平静。
范蠡依旧每日忙碌，承接雪花般飞来的订单，账面上的数字越来越惊人。
萧何将府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仿佛一切如常。
陈庆之和李广的训练也在隐秘进行，并未引起外界任何猜疑。
但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资金的暗流正悄无声息地转向，力量正被重新凝聚，通往生路的标记被一个个悄然埋下。
林婉儿依旧过着看似悠闲的生活，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端起微凉的茶，抿了一口。
味道，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凛冬将至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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