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范蠡手持装有五万两银票的锦盒，神色肃穆地踏入宫门。
紫宸殿内。
宇文曜看着跪在下方，言辞恳切，表示愿将大半收益献作军费的范蠡，眼神晦暗不明。
“林淑人，有心了。”
他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如今边疆确需饷银，朕便代将士们，谢过林府慷慨。”
范蠡伏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
“陛下言重！”
“林府深受皇恩，能为陛下分忧，乃是本分！”
“主上常言，没有陛下治下的太平盛世，便没有林府的安身立命之所。”
“此等忠心，天地可鉴！”
宇文曜指尖轻轻拂过锦盒光滑的表面，未置可否。
他目光扫过殿侧垂手侍立的内侍总管冯保。
冯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就在昨日晚间，几条关于神兵城代表赫连铁与几位勋贵子弟在酒楼密会，以及神兵城对云煌矿脉流露出异常兴趣的消息，已通过不同渠道，悄然递到了他的案头。
此刻，看着眼前“忠心耿耿”献上巨款的范蠡，再联想到那些关于境外势力与内部勾结的风声。
宇文曜心中的天平，微微倾斜了几分。
疑心仍在，但杀意暂缓。
一把能创造财富、且目前看来还算听话的刀，总比一个潜在的、可能与境外勾连的敌人要好用。
“起来吧。”宇文曜语气缓和了些。
“林淑人忠心，朕已知晓。”
“回去告诉她，朕，记下了。”
范蠡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他再次叩首。
“谢陛下！臣，告退。”
看着范蠡退出大殿的背影，宇文曜眼神微眯。
记下忠心，不代表完全放心。
他需要给这把刀，套上更牢固的缰绳，指向更明确的方向。
当日下午。
皇帝的旨意再次降临林府。
这次并非密召，而是明发的中旨，由内侍当众宣读。
旨意中，先是对林府“急公好义，捐献军饷”之举大加褒奖。
赏赐了些许锦缎、玉器，以示皇恩。
紧接着，话锋一转。
“然，国事维艰，四海未靖。”
“近闻海外不宁，海疆多有滋扰。”
“着林府利用其商贸之便，协助朝廷水师，采购海外优质木材、特殊涂料等造船物资。”
“并广募精通航海、造船之人才，以备组建新军，拱卫海疆之用。”
“此事关乎国运，望尔等尽心竭力，不得有误！”
旨意宣读完毕。
内侍将黄绫旨书交到林婉儿手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林淑人，陛下这可是将重任托付于您了。”
“这造船募人之事，千头万绪，可不容易办啊。”
林婉儿恭敬接过旨意，面色平静。
“臣妇领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送走内侍。
林府核心几人再次齐聚书房。
范蠡看着那卷黄绫，苦笑一声。
“陛下这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再压一副重担。”
“献金换来的，不是安宁，是另一个更棘手的麻烦。”
萧何神色凝重。
“采购海外木材、涂料，招募航海人才……”
“这每一项，都非易事。”
“我云煌并非海权之国，此类物资和人才极为稀缺。”
“陛下将此难题抛给我们，恐怕……亦有借此消耗我林府财力精力，并试探我们与海外联系深浅之意。”
陈平轻轻敲着桌面，眼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
“陛下此计，一石三鸟。”
“其一，确实有充实水师，巩固海防之需。”
“其二，借此难题束缚我等手脚，使我等忙于事务，无暇他顾。”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他将我林府的影响力，导向了海洋。”
他看向林婉儿。
“主上，陆地之上，皇权至高，陛下可轻易掌控。”
“但茫茫大海，变数无穷。”
“陛下既希望我们为他开拓海上之路，又担心我们借此脱离掌控。”
“故以此重任为枷锁，亦为考验。”
林婉儿抚摸着冰凉的旨意绸面，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枷锁？考验？”
“或许，这也是……机遇。”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
“陛下欲组建水师，开拓海疆，正与我们的计划不谋而合。”
“他需要木材，我们需要造船。”
“他需要人才，我们需要船员。”
“他给了我们一个名正言顺，可以动用大量资源，投向海洋的理由！”
范蠡闻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主上所言极是！”
“借助朝廷这面大旗，我们采购物资、招募人手，都能方便许多！”
“虽是为朝廷办事，但过程中积累的经验、技术、人脉，最终都会成为我们自己的底蕴！”
萧何也反应过来。
“而且，陛下将此重任交予我们，某种程度上，也是承认了我们在这一领域的‘特权’。”
“其他势力若想插手，反而要掂量几分。”
陈平含笑点头。
“正是此理。”
“祸福相依，陛下想用此事束缚我们，我们便借此东风，扶摇直上！”
“只是，过程需更加谨慎，账目需更加清晰，不能让陛下抓住任何把柄。”
林婉儿将旨意轻轻放在书案上，神色坚定。
“既然避不开，那就迎上去。”
“范先生，采购木材、涂料之事，由你总揽，借助我们已有的商路，同时开拓新的海外渠道。”
“萧先生，统筹资金，确保投入。”
“陈先生，招募航海、造船人才之事，需多费心，无论境内外，只要有真才实学，重金延揽。”
“至于陛下那边……”
她顿了顿。
“定期禀报进展，让他看到我们的‘努力’和‘困难’，也看到我们的‘成果’。”
“是！”三人齐声领命。
原本因皇帝猜忌而压抑的气氛，此刻竟焕发出一种新的斗志。
皇帝的“重任”，阴差阳错地，成了林府走向海洋的助推器。
林婉儿走到窗前，望向南方。
那里是无尽的大海。
皇帝的旨意，如同一阵风，吹动了帆。
而林府的船，终将驶向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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